连续两天的谨慎行军,队伍在黑土地上艰难地向北摸索。根据搜集到的零星信息——那枚莫辛-纳甘弹壳指向的方向、偶尔发现的非土匪活动的痕迹、还有小陈夜间监听到的极其微弱且无法破译的短促电台信号——林锋判断他们正在接近目标区域。
气氛越来越紧张,希望与不确定性交织。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队员们下意识地握紧武器。
这天下午,队伍沿着一条荒废已久的伐木道边缘行进,两侧是茂密的红松林。水生带着侦察小组依然前出数百米。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并非本地常见的鸟类,而是水生发出的预警信号!
“隐蔽!”林锋低吼一声,手臂猛地向下一压。队伍瞬间散开,利落地隐入道旁的灌木和树后,枪口指向前方,屏息凝神。
林锋的心提了起来。是遭遇了敌人?还是……
前方寂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了三声间隔有序的、模仿啄木鸟敲击树干的声音——哒,哒哒。
这是出发前,“启明星”老吴曾反复告知他的,与东北同志尝试接头的信号之一!
林锋瞳孔微缩,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回应。警惕性是生存的第一要素,尤其是在这敌我难辨的复杂区域。他仔细聆听着前方的动静,除了风声和树叶声,似乎没有大队人马活动的迹象。
他示意队员们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如同幽灵般,利用树木掩护,缓缓向前摸去。
大约前行了五十米,他透过树丛的缝隙,看到了水生几人。他们正半蹲在地,举枪与前方不远处另一伙人对峙着。
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穿着臃肿的棉袄,外面套着杂色的伪装服,武器主要是日式的三八式或九九式步枪,也有两支配着转盘机枪的波波沙冲锋枪显得格外醒目。他们占据着有利地形,眼神锐利,动作沉稳,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气息,与之前遭遇的胡子截然不同。
双方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林锋的目光快速扫过对方,最终停留在为首一人身上。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脸庞黝黑粗糙,带着长期在野外活动的痕迹,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正死死盯着水生几人。他棉帽的帽檐下,隐约露出一道疤痕。
林锋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但身体依然保持随时可以反击的姿态。他举起左手,做出了一个停止对峙的手势,然后,用清晰但不算大的声音,说出了老吴告知的接头暗语的上半句:
“请问,老林家的火炕,还烧得热乎吗?”
这句话在此地此时显得极为突兀,甚至有些可笑。
但对方为首那人听到这句话,锐利的眼神猛地一闪,脸上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一丝,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用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方言,沉声回出了下半句:
“热乎!就等南边来的亲戚,带点新柴火!”
暗语对上了!
林锋心中那块悬了太久的大石,终于重重落下了一半!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放松。对方回话的节奏、口音、甚至眼神的细微变化,都符合预期。
那为首的汉子也仔细打量着林锋和他身后隐约可见的队员们。虽然衣着杂乱,装备也是万国牌,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杀气、以及严谨的战术队形,是做不了假的。尤其是林锋本人,那种冷静沉稳、仿佛与生俱来的指挥官气质,绝非土匪或散兵游勇所能拥有。
汉子脸上的警惕终于化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率先将手中的步枪枪口向下,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放下了枪口。
“你们是……江南来的同志?”汉子试探着问道,声音里带着期待和激动。
“我们是北上先遣队!我是队长林锋!”林锋也彻底放下戒备,快步上前,伸出了手,“我们总算找到你们了!”
两只粗糙有力、同样沾满硝烟和风霜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太好了!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汉子用力摇晃着林锋的手,情绪激动,“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吉东军区宁安支队侦察排的!我是排长周大海!上级早就通知我们,近期可能有南方的同志北上,让我们注意接应!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这一带活动,就是想着能不能碰上你们!”
周大海!原抗联的老兵!坚实的同志!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艰辛、危险,仿佛都有了意义。队员们从隐蔽处纷纷走出来,看着紧紧握手的两位队长,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激动万分的笑容。水生更是咧开嘴,差点欢呼出声。
接上头了!历经千难万险,跨越千山万水,他们终于在这片陌生的黑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同志!找到了组织!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们回临时驻地!”周大海热情地拍着林锋的肩膀,“同志们,辛苦了!欢迎来到东北!”
在北上的漫漫长路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阶段性的终点,也是一个全新的起点。温暖的篝火、热乎的食物、以及更重要的——并肩作战的战友,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