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吸力凭空产生,拉扯着他的身体,要将他拖向那发出汽笛悲鸣的黑沉沉的河水深处!
“时辰…到了…”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从陈斌不断开合的嘴唇中挤了出来。
“斌哥!”
林薇薇的尖叫被河风吹散,带着绝望的哭腔。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陈斌的一条胳膊,试图对抗那股非人的力量。
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陈斌的身体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的石头。
张清明心脏狂跳,后背被周瘸子铜镜扫中的地方阴寒刺骨,针扎般的痛感正顺着脊椎蔓延。
他猛地扑到陈斌另一侧,左手死死扣住陈斌的肩膀,手肘压在他胸口,试图稳住他。
右臂?
那沉重的麻木感此刻更像一种嘲讽,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将所有力量灌注在还能动的左臂和双腿上。
“压住他!
别让他被拖下去!”
张清明嘶吼,声音在汽笛的余音中显得异常微弱。
他目光如电,扫过陈斌肩胛上光芒流转的印记,又猛地投向黑沉沉、发出呜咽悲鸣的河心。
王小河的书包还瘫在泥泞的岸边,那张写着“爹 王双喜 字”
的信纸一角被风吹得微微翻动。
周瘸子…
王双喜…
替身咒…
水路…
锁龙渊…
所有的碎片在张清明脑中瞬间炸开,拼凑出一个冰冷残酷的真相!
“他不是要斌哥的命!”
张清明对着林薇薇吼道,声音因用力而嘶哑,“他是要斌哥当‘筏子’!
去探那条‘水路’!
去替他儿子承受锁龙渊爆发的第一波煞气!
‘时辰’就是镇煞印彻底崩溃,底下那东西冲出来的时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河心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脉搏般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股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淤泥和陈年血腥的恶臭,随着夜风席卷了整个河滩。
“那…那怎么办?
斌哥他…”
林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灵觉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陈斌体内生机的飞速流逝,以及河心那股正在急速凝聚的、毁灭性的阴寒煞气。
张清明牙关紧咬,目光死死盯着陈斌肩胛上那个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替身咒”
印记。
破解?
他不懂!
强行剥离?
只会加速陈斌的死亡!
唯一的生机,似乎就在王双喜留下的只言片语里——“爹是司炉,懂火克水,或许能扛住第一波…”
火克水!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薇薇!
信号棒!
包里!”
张清明急促地喊道,目光扫向林薇薇丢在一旁的背包。
那里面还有最后两根备用的军用信号棒!
林薇薇瞬间会意,连滚爬爬地扑向背包,手忙脚乱地翻找。
冰冷的恐惧让她手指僵硬,背包的拉链仿佛有千斤重。
河心的暗红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更清晰,范围更大,如同河底睁开了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呜咽的河水声陡然变得狂暴,岸边浑浊的水流开始不自然地旋转,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吸力渐强的漩涡。
陈斌的抽搐更加剧烈,喉咙里发出“嗬嗬”
的窒息声,眼白彻底被墨色吞噬。
那股无形的吸力骤然增强,张清明感觉自己像在拖拽一座冰山,脚下湿滑的淤泥让他不断打滑。
“找到了!”
林薇薇终于摸到了那冰冷的金属管,声音带着哭腔的狂喜。
“拔掉安全帽!
擦燃!
对准他后背的印记!
快!”
张清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左臂肌肉贲张,几乎要撕裂,死死地将陈斌上半身按在地上,将那个散发着幽光的印记暴露出来。
嗤啦——!!!
刺眼夺目的猩红火光再次撕裂河滩的黑暗!
林薇薇双手颤抖,却异常精准地将灼热燃烧的信号棒顶端,狠狠怼在了陈斌肩胛间那个暗青色的“替身咒”
印记中心!
“嗷——!!!”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怨毒的尖啸,并非从陈斌口中发出,而是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从那河心深处、从陈斌体内、甚至从虚空中炸响!
陈斌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落!
皮肤接触信号棒的地方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
声,大股浓烈的、带着焦臭味的黑烟腾起!
那蠕动的暗青印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的活物,剧烈地扭曲、收缩!
幽光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焦黑的灼痕!
那股拉扯陈斌的冰冷吸力如同被斩断的绳索,骤然消失!
河心深处,那暗红的“巨眼”
光芒猛地一滞,狂暴的漩涡水流也出现了一丝紊乱,发出愤怒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
“有效!”
张清明心头一松,巨大的脱力感瞬间袭来,左臂和后背的剧痛排山倒海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松懈,死死盯着陈斌。
陈斌的身体停止了抽搐,瘫软在冰冷的木板上,胸口微弱的起伏重新变得清晰。
他脸上的暗青色血管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空洞漆黑的双眼也缓缓闭上,只是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极深的痛苦昏迷。
信号棒的火光渐渐微弱下去,最终熄灭,只留下顶端烧熔的金属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焦臭。
河滩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和河心那依旧在明灭不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光芒。
“斌哥…
斌哥!”
林薇薇丢掉熄灭的信号棒残骸,扑到陈斌身边,手指颤抖地探着他的鼻息和脉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陈斌冰冷的脸上,“有气了…
有气了!
张大哥!
他…他好像暂时稳住了!”
张清明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与那阴寒的伤口混合,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强撑着单膝跪地,检查陈斌后背的印记。
原本暗青发黑、如同活物的“替身咒”
,此刻变成了一个焦糊丑陋的疤痕,虽然依旧透着阴冷,但那股不断吸噬生机的邪异力量确实被暂时“烧断”
了源头。
“只是…
只是暂时压制…”
张清明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那东西…
还在河里…
‘时辰’…
还没真正过去…”
他抬头望向河心,那暗红的光芒如同受伤野兽的独眼,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正死死地“盯”
着他们。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朽木摩擦的“吱呀”
声,从下游河湾的阴影里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缓慢而沉重的、踩在湿泥上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张清明和林薇薇瞬间绷紧了神经,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浓重的河雾不知何时悄然弥漫开来,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长长的竹篙,正踏着湿滑的河滩淤泥,一步一步,从雾气的边缘缓缓走出。
那是个极其枯瘦的老人。
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打满补丁的旧蓑衣,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下颌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干裂的河床。
他手中那根竹篙顶端,挂着一盏极其古旧的、用白纸糊成的灯笼。
灯笼里没有烛火,却幽幽地散发着惨淡的、如同月光般的冷白光芒,勉强照亮他脚下尺许之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巨石。
蓑衣下摆滴着浑浊的水珠,在寂静的河滩上发出清晰的“滴答”
声。
“摆…
摆渡的?”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确定和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张清明身后缩了缩,“感觉…
好重的…
水气…
像…
像刚从河底爬上来…
灯笼…
灯笼的光…
好冷…”
张清明警惕地盯着来人,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半截断掉的桃木匕首。
他感受不到明显的恶意,但对方身上那股沉凝如死水、仿佛与这条浑浊大河融为一体的气息,比周瘸子的阴狠更加让人心底发毛。
老人走到离他们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半张沟壑纵横、如同古树皮般的脸。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瞳孔却异常幽深,仿佛两口通向河底的古井。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瘫软的陈斌、如临大敌的张清明,最后落在林薇薇脸上,停留了片刻。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种被河水浸泡了千百年的疲惫:
“三更半夜…
烂泥滩头…
拖着个半死的…
招惹着‘哭河眼’…
小娃娃们…
嫌命长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河风的呜咽,字字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