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顿酣畅淋漓的火锅之后,秦昭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对“吃”的认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她的小脑袋瓜里,不再是宫中山珍海味的精致摆盘,而是大集上那些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带着烟火气的各色小吃。
她开始有事没事就往御膳房跑,背着小手,像个小监工,对着那些愁眉苦脸又跃跃欲试的御厨们发号施令:
“吴大娘家的糖画,要用熬化的糖稀,这么一甩、一勾,就能画出大龙和小凤凰!要甜甜脆脆的!”
“吴大娘隔壁摊位的肉饼!面皮烤得焦黄,一咬开里面全是滚烫的肉汁,葱花喷香!”
“还有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卖的……叫什么‘冰酪’!甜甜的,凉凉的,像雪一样!上面还浇了果酱!”
“哦对了!还有一种圆圆的小丸子,放在铁板上压得扁扁的,刷上酱,撒上葱花木鱼花……叫什么……章鱼小丸子?里面好像真的有小小的章鱼脚哦!”
御厨们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却又按捺不住职业性的好奇与好胜心。糖画还好说,考验的是手上功夫,老师傅琢磨几下,还真能用糖稀画出惟妙惟肖的图案;肉饼也不难,无非是馅料调味和火候;可那“冰酪”就麻烦了,大冬天的要制冰?还得口感细腻如雪?还有那“章鱼小丸子”,章鱼倒是好找,可那什么木鱼花、照烧酱又是什么?
御膳房总管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但看着小公主那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再想想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公主种种“奇思妙想”的纵容以及带来的好处,只得硬着头皮,召集手下精英开会研究。
御膳房变成了大型美食研发基地。灶火日夜不熄,老师们傅们绞尽脑汁,尝试各种材料组合:
为了“冰酪”,他们琢磨着将奶酪、糖浆和冰屑一起捶打得极其细腻,模拟那“雪一样”的口感,甚至真的熬煮了梅子酱、杏酱浇在上面。
为了复制“章鱼小丸子”,他们找来了类似的海鱼干磨成粉代替木鱼花,用酱汁、饴糖和清酒调出咸甜口的酱料,甚至专门打造了带有半圆形凹槽的小铜锅,尝试控制火候,做出外皮焦脆、内里柔软湿润的面丸,里面真的塞入一小块切碎的章鱼足。
为了达到公主说的“肉饼爆汁”效果,他们尝试在馅料里打入冰水或皮冻,高温煎烤时瞬间化成鲜美汤汁……
过程自然是失败连连。不是冰酪冰碴子太多,就是小丸子糊成一团,或者肉饼汁水不够。但御厨们痛并快乐着,这种挑战极大地刺激了他们的创作欲和好胜心。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面点技艺、调味技巧、甚至是对火候和食材特性的理解,都在一次次失败中飞速提升。
秦昭则成了最捧场也最挑剔的试吃员。每次御膳房研发出新版本,她总是第一个品尝。
“嗯!这个糖画大龙像真的!就是尾巴有点歪!”
“肉饼汁水够多了!但葱花好像少了一点点香味……”
“冰酪!就是这个味道!再凉一点点就好啦!”
“小丸子……酱味道有点像了!但是木鱼花……好像不是这个感觉……”
在她的“指导”和御厨们的不断改进下,一样样来自集市的小吃,竟然真的在御膳房实现了“复刻”,虽然未必百分百还原,却也别具风味,甚至更加精致。
转眼到了年关。宫中照例要举办盛大的宫宴,款待宗室勋贵和文武重臣。
往年的宫宴,菜肴虽极尽奢华,但无非是熊掌豹胎、猩唇鲤尾,吃的是一个排场和稀有,味道反倒其次。今年,萧皇后在审阅菜单时,忽然心中一动,对御膳房总管道:“今年的宴席,添几样新奇的小食,就放在席间,给大家换换口味。”
御膳房总管心领神会。
于是,在这场觥筹交错、礼仪繁琐的盛大宫宴上,当一道道大菜间隙,侍者们端上来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点心拼盘,而是一碟碟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奇小吃:
晶莹剔透的糖画,勾勒出龙凤呈祥或年年有鱼的图案,在宫灯下熠熠生辉,引得贵妇们惊呼可爱,都舍不得吃。
小巧玲珑、滋滋冒油的黄金肉饼,一口下去,滚烫鲜美的汤汁瞬间充盈口腔,让习惯了清淡口味的贵族们味蕾为之一振,忍不住立刻又拿起一个。
洁白如雪、盛在小巧琉璃碗中的“冰酪”,浇着嫣红的果酱,冰凉细腻,甜而不腻,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筵席的油腻感。
还有那圆滚滚、热乎乎、撒着神秘粉末和酱汁的“御制海鲜丸子”,外脆内软,口感层次丰富,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些前所未见的小吃立刻成了全场焦点。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宴会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这是何物?竟如此有趣美味!”
“皇后娘娘,这糖画可是宫中新制的?巧夺天工啊!”
“这肉饼!鲜美无比!比那炙鹿肉更有滋味!”
“这冰凉甜品……大冬天吃竟也别有风味!”
宗室王公、诰命夫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赞叹,打听这些新奇吃食的来历。尤其是各家带来的孩童,更是对这些好吃又好玩的小吃爱不释手,眼巴巴地等着下一轮。
端坐于上首的嬴稷和萧皇后,看着下方这热闹景象,相视一笑。萧皇后温婉道:“都是昭儿那孩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市井小吃,闹着要让御膳房做,没想到竟真被他们琢磨出来了,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轻飘飘一句话,将功劳归于女儿的“顽皮”和御厨的“能干”,既显亲和,又不失体统。
但有心人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公主殿下不仅带来良种天书,连喜爱的吃食都能引领风潮,陛下和皇后对此乐见其成,甚至颇为鼓励。这小公主,可真是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