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峰主殿深处,万载玄冰凝成的祭坛泛着幽光。
李擎天焚起三柱香,烟雾在历代祖师牌位前缠绕着。
供桌正中供奉着七方灵玉牌位,最上方那块墨玉牌位刻着「开宗祖师李寒灯之灵位」,其下依次排列:
「二代宗主李霜决之灵位」
「三代宗主李苍令之灵位」
「四代宗主李玄冰之灵位」
「五代宗主李凤歌之灵位」
最新的一方白玉牌位摆放在最前方,上面深深刻着「先师李青云之灵位」,牌位前还放着半坛未喝完的杏花酿。
烟气在七代祖师牌位间流转,李擎天凝视着李寒灯牌位旁那盏长明灯。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玄策风尘仆仆地踏入殿中,肩头还沾着血。
他腰间佩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跳动着暗红火焰纹路——正是天炎宗失传多年的天炎焚邪剑。
“父亲,”他在祭坛前站定,掌心天炎焚邪剑,“秘境已破,天炎焚邪剑孩儿带过来了。”
李擎天缓缓转身,目光掠过剑鞘上跳动的火焰纹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看来秘境中的试炼,你收获不小。”
李玄策单膝跪地,双手托起古剑:“幸不辱命,只是……”
他抬头看向父亲:“微生师妹被幽冥血魂幡带入遗迹,此事恐怕不简单。”
“起来说话。”李擎天抬手虚扶,视线却仍停留在焚邪剑上,“那丫头的事,怀素早已传讯于我,倒是你,既得焚邪认主,就当担起守护宗门的责任。”
李玄策闻言并未起身,反而将古剑又向前托举几分,神色恳切:“父亲,此剑乃宗门至宝,理应由您执掌,孩儿资历尚浅,恐难当此重任。”
李擎天的手稳稳按在剑鞘上,却并未接过,目光深沉地看向儿子:“正因是宗门至宝,才更要交到你手中,记住,你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天炎宗下一任宗主。”
他指尖轻抚过剑格上跳动的火焰纹路,声音凝重:“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各峰真传都会争夺少主之位,有了焚邪剑,你必须赢,不仅要赢,更要赢得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才配执掌天炎宗的未来。”
祭坛上的香雾忽然凝成一道环状,缠绕在焚邪剑周围。
李玄策感受到剑身传来灼热的共鸣,终于重重颔首:“孩儿定不负父亲期望。”
李玄策深吸一口气,目光凝重地望向父亲:“您可看了这次的留影石?那魂幡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它选择微生师妹绝非偶然,还有……一些其他关于她的事情,我想要禀告您。”
李擎天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长叹一声:“三万年前的因果,终究是要了结的,你既已取得焚邪剑,我也希望你未来先当峰主,再承宗主之位,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他转身凝视着初代祖师的牌位,声音低沉而悠远:“我们的开宗祖师李寒灯,确实来自界外和阳天,当年他并非自愿来此,而是在和阳天内部斗争中落败,遭人暗算,被迫通过空间裂隙逃至大罗天。”
李玄策惊愕地睁大眼睛:“我们居然真是界外人,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和阳天何人居然如此可恨,迫害我先祖!”
李擎天轻叹一声:“这些,我也不知晓了,空间裂隙两万余年未开,不知那和阳天现在是何光景。”
他继续说道:“祖师初至此界时身受重伤,被一位大罗天本土修士所救,那位修士不仅悉心为他疗伤,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祖师被此界的包容所感动,从此在此扎根,创立天炎宗,他临终前立下祖训:天炎宗弟子当以守护大罗天为己任。”
李玄策惊愕地说道:“那,我们是先其他修士来到这大罗天的啊?”
李擎天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他们并非如祖师这般心怀善意,而是掠夺资源,奴役生灵,将大罗天视为予取予求的猎场,这才是多数和阳天修士最初的模样。”
他指向供桌上最古旧的那方牌位:“正因亲眼目睹了同乡之人的暴行,祖师才更坚定了守护此界的决心,他创立天炎宗的初衷之一,便是要弥补那些掠夺者对此界造成的创伤。”
李擎天的指尖轻抚过焚邪剑的纹路:“这柄剑,就是祖师用和阳天的炼器之术,结合大罗天的天地灵韵所铸,它既是力量的传承,更是两个世界融合的象征,保护好你师妹微生,她可是大罗天的传承人了”
“如今魂幡现世,大罗天血脉觉醒,恐怕预示着新一轮的动荡即将来临,这也是为何,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李玄策心头猛地一沉,一股难言的苦涩在喉间蔓延,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脱口告诉父亲真相——他正是段微生的仇人之一。
此刻,他才真正尝到悔恨的滋味。
那日他若肯出面阻止,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虽然他并未亲手沾染段家鲜血,可当时他确实在场,眼睁睁看着同门挥下屠刀。
更段微生分明记得。
雪天里,那小姑娘戴着包裹住脸的毛绒厚帽子,她逃离时那双染血的眼睛,曾死死地盯过他。
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无尽的悔恨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当初听闻月凝华被“凡人欺辱”时,同门皆愤慨不已,摩拳擦掌要为她讨回公道,唯独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是月凝华自己实力不济,才会受辱。
当众人叫嚣着要去复仇时,他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地跟去了,视作一场无聊闹剧。
直到杀到一半,鲜血染红庭院,他才从那些凡人夫妻拼死相互庇护的姿态,从他们绝望却不肯求饶的眼神中,隐约察觉到事情或许并非月凝华所说的那样。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恶人。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随即告诉自己:不过是些凡人,生命短暂如蜉蝣,早几十年死与晚几十年死,并无本质区别。
他依旧没开口。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是何等傲慢,何等冷酷,一切也真是无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