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暗箭惊魂破迷局 孤城风雨待援军
章台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支从暗室射出的冷箭带着破空的锐啸，直指异人胸口。陈墨瞳孔骤缩，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在异人身上。
“噗嗤——”
箭尖擦着异人肋下滑过，深深钉在龙椅的扶手上，箭尾的雕翎还在剧烈震颤，箭杆上涂的幽蓝毒液顺着木纹缓缓渗出，蚀出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护驾！护驾！”
殿内的侍卫反应过来，纷纷拔刀护在异人周围。陈墨扶着惊魂未定的异人后退几步，目光死死盯着暗室的入口，那里的门缝已经闭合，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搜！”异人的声音因愤怒和后怕而颤抖，“给朕把暗室翻过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侍卫们蜂拥冲向暗室，金属碰撞声和木板碎裂声此起彼伏。蒙骜却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微微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紧握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蒙将军，”陈墨的声音冰冷如刀，“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蒙骜缓缓抬头，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刚毅：“陈太史说笑了，老夫只是在想，刺客竟敢在章台殿行刺，定然是吕不韦的死士，想趁机搅乱咸阳。”他转向异人，单膝跪地，“君上受惊，是老夫护卫不力，请君上降罪。”
异人捂着肋下的擦伤，看向蒙骜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刚才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蒙骜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心中的信任早已动摇。但此刻吕不韦大军压境，咸阳城内能调动的兵力几乎都掌握在蒙骜手中，他不能在此时翻脸。
“将军起来吧，”异人强压下心中的疑虑，“此事怪不得你，是朕大意了。当务之急是守住咸阳，击退吕不韦。”
蒙骜起身时，眼角余光与陈墨对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出无声的火花。陈墨知道，蒙骜绝不会善罢甘休，暗室的刺客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更凶险的阴谋。
侍卫们很快从暗室出来，为首的队长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君上，暗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扇通往宫墙外的密道，出口处发现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都是被灭口的，手里还握着吕不韦相邦府的令牌。”
又是吕不韦的令牌。陈墨心中冷笑，蒙骜的手段倒是干净利落，每次都能把脏水泼到吕不韦身上。
“哼，果然是吕不韦的人！”异人怒极反笑，“他以为杀了朕，就能窃居大秦的江山？太天真了！”他转向蒙骜，“蒙将军，朕命你即刻调动全城守军，关闭城门，加固防御，绝不能让吕不韦的叛军踏入咸阳一步！”
“臣遵旨！”蒙骜领命而去，转身时步伐沉稳，看不出丝毫破绽。
待蒙骜离开，陈墨立刻对异人道：“君上，蒙骜不可信！暗室的密道只有历代秦王和极少数重臣知道，吕不韦的死士绝不可能轻易找到，定是蒙骜暗中指引！”
异人疲惫地靠在龙椅上，肋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朕知道，但现在不能动他。吕不韦大军明日就会抵达咸阳城外，蒙骜若反，我们腹背受敌，必死无疑。”他看着陈墨，“陈太史，你有什么办法？”
“唯一的办法是等。”陈墨沉声道，“臣已经让石匠带着密信前往蜀地，请李冰将军即刻率军北上。李将军麾下的蜀兵虽不如蒙骜的边军精锐，但都是经历过都江堰工程的硬汉，熟悉山地作战，只要能赶到咸阳，定能牵制蒙骜。”
“李冰……”异人喃喃道，“但愿他能及时赶到。”
夜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笼罩了整个咸阳城。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映照着士兵们警惕的脸庞。蒙骜站在北门的箭楼上，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灯火——那是吕不韦大军的前锋已经抵达渭水南岸，正在扎营。
“将军，”副将低声道，“按照计划，今夜三更打开北门，放吕不韦的先锋入城？”
蒙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抚摸着腰间的佩剑。这把剑是昭王所赐，陪伴他征战了四十余年，剑鞘上的纹路早已被磨平。他想起年轻时昭王对他说的话：“蒙氏世代为秦将，当以忠勇为本，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再等等。”蒙骜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看李冰的动静。陈墨那小子狡猾得很，说不定早就派人去蜀地搬救兵了。”
副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军不是说，李冰在蜀地根基未稳，不敢轻易离开都江堰？”
“世事难料。”蒙骜望着咸阳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依旧明亮，“尤其是陈墨，总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
太史令署的灯也亮了一夜。陈墨没有睡，他正和文枢署的学者们紧急赶制一批特殊的竹简——上面用“仓颉新体”刻着“同心守咸阳”五个大字，还附有简单的注解，用六国文字分别书写。
“天亮后，让墨家弟子把这些竹简分发到各坊市，”陈墨对石匠道，“告诉百姓们，吕不韦叛乱是为了一己私利，只会让咸阳陷入战火。只有同心协力守住城池，才能保住家园，才能让‘书同文’的好日子早点到来。”
石匠点头：“师父放心，弟子明白。”他看着案上的竹简，忽然道，“师父，您说李冰将军真的会来吗？”
“会的。”陈墨的语气异常坚定，“李将军不仅是蜀守，更是懂‘水脉’的人。他知道，咸阳这条‘秦脉’若断了，都江堰的‘水脉’也长久不了。”
天色微明时，吕不韦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在渭水南岸列阵，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一眼望不到尽头。吕不韦骑着一匹纯白的骏马，站在阵前，远远望着咸阳高大的城墙，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异人小儿，陈墨老鬼，”吕不韦轻抚着胡须，“本相回来了，准备好迎接你们的末日了吗？”
城墙上，蒙骜亲自指挥守军布防。他命人将滚木礌石堆满城墙，弓箭手张弓搭箭，严阵以待，看起来像是要与吕不韦决一死战。
陈墨站在异人身边，看着蒙骜忙碌的身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蒙骜的布置看似无懈可击，却在几个关键的防御点留了破绽——比如西北角的城墙是新建的，地基尚未稳固，最适合攻城；还有南门的瓮城，城门的机括早就该检修，此刻却无人问津。
“君上，”陈墨低声道，“蒙骜在防御部署上做了手脚，西北角和南门是薄弱点，必须派人加强防守。”
异人立刻命身边的侍卫长：“带五百禁卫去西北角，再派三百人去南门检修机括，听从陈太史调遣。”
侍卫长领命而去，却被蒙骜拦住了。“君上，”蒙骜大步走来，脸色凝重，“禁卫是保护君上的最后力量，不能轻易调动。西北角和南门有老夫的人驻守，绝不会出问题。”
“将军还是让开吧。”陈墨上前一步，与蒙骜针锋相对，“君上的命令，难道将军敢违抗？”
蒙骜的目光在陈墨脸上停留片刻，缓缓侧身让开：“既然是君上的命令，老夫自然遵从。只是希望陈太史不要弄巧成拙，耽误了守城大事。”
看着禁卫们奔向薄弱点，陈墨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钟却敲得更响了。蒙骜的退让太轻易，反而像是在故意引诱他们——那些禁卫会不会也被蒙骜收买了？
“攻城！”
随着吕不韦一声令下，联军开始攻城。无数云梯架上城墙，士兵们像蚂蚁一样向上攀爬，箭雨如蝗虫般飞过城墙，溅起一片片血花。
秦军的防守异常顽强，滚木礌石不断砸下，将爬上来的联军士兵砸得粉身碎骨。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脆响，整个咸阳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陈墨站在南门的瓮城上，亲自指挥士兵检修机括。他的官袍被溅上了血迹，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却丝毫不敢懈怠。他知道，这场攻城战不仅是为了守住咸阳，更是为了守护“书同文”的未来——如果吕不韦得逞，天下只会陷入更大的战乱，文字统一更是遥遥无期。
“陈太史，你看那边！”一个士兵指着西北角的城墙大喊。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西北角的城墙上突然竖起了一面黑旗——那是蒙骜与吕不韦约定的信号，示意那里已经得手！
“不好！”陈墨心中大骇，“蒙骜果然反了！”
他立刻对身边的石匠道：“你带一百人去西北角支援，务必夺回城墙！我留在这里守住南门！”
石匠领命而去，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南门的瓮城城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怎么回事？”陈墨转身喝问。
负责检修机括的士兵脸色惨白：“回太史令，机括……机括被人动了手脚，锁死了！”
陈墨冲到城门边，果然发现机括的齿轮上被插进了几根铁条，根本无法闭合。城外的联军士兵已经发现了城门洞开，正欢呼着往里冲。
“顶住！给我顶住！”陈墨拔出腰间的剑，亲自冲上去厮杀。墨家弟子和禁卫们纷纷跟上，与联军士兵展开激战。
瓮城里的空间狭窄，双方挤在一起，刀刀到肉，枪枪见血。陈墨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进剑柄，握得更紧了。他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绝望——南门失守，咸阳城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不是联军的欢呼，而是秦军的冲锋号！
“是援军！是李冰将军的援军！”一个士兵兴奋地大喊。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咸阳城外的旷野上，一支打着“李”字旗号的军队正在猛攻联军的侧翼，为首的老将手持长戟，正是李冰！
“太好了！”陈墨热泪盈眶，“我们有救了！”
联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援军打懵了，攻城的势头顿时减弱。陈墨趁机组织士兵反击，重新夺回了瓮城的控制权，用巨石暂时堵住了城门。
李冰的援军像一把尖刀，狠狠插进了联军的腹地。蜀兵们虽然穿着简陋的皮甲，却异常勇猛，尤其是他们手中的连弩，射程远，威力大，对联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吕不韦站在阵前，看着突然出现的援军，脸色铁青：“李冰？他怎么会来这么快！”
蒙骜也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李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将军，现在怎么办？”副将焦急地问。
蒙骜沉默片刻，突然道：“传令下去，打开所有城门，全军出击，与李冰的援军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吕不韦！”
副将愣住了：“将军，我们不是和吕不韦约定……”
“此一时彼一时。”蒙骜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吕不韦狼子野心，若让他占据咸阳，老夫也难逃一死。不如助李冰击退联军，再做打算。”
随着蒙骜的命令，咸阳城的四座城门同时打开，秦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出，与李冰的援军配合，对联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战局瞬间逆转。联军腹背受敌，士气大跌，很快就溃不成军。吕不韦见大势已去，带着残部仓皇向东逃窜。
夕阳西下，咸阳城外的旷野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陈墨站在城墙上，望着李冰的军队正在打扫战场，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蒙骜的突然倒戈太过蹊跷，他真的是为了击退吕不韦吗？还是另有所图？
“陈太史，”李斯走上城墙，他的脸上沾满了烟尘，“君上请你和李将军到章台殿议事。”
陈墨点点头，跟着李斯走下城墙。路过蒙骜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蒙骜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阴鸷，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像是在说：游戏还没结束。
陈墨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吕不韦虽然败了，但咸阳的危机远未结束。蒙骜这头老狐狸还在暗处蛰伏，随时可能亮出獠牙。
章台殿内，异人正在款待李冰。看到陈墨进来，异人立刻起身：“陈太史，你立了大功！若不是你及时发现蒙骜的阴谋，守住了南门，咸阳就真的完了。”
李冰也起身拱手：“陈太史的‘书同文’老夫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守城都能用上文字鼓舞人心，实在难得。”
陈墨回礼道：“李将军过誉了，都是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功劳。”他话锋一转，“君上，李将军，吕不韦虽败，但蒙骜的威胁仍在。他手握重兵，又在军中根基深厚，若不除之，必成后患。”
异人叹了口气：“朕知道，但蒙骜刚刚击退吕不韦，立下大功，此时削他兵权，恐引发兵变。”
李冰道：“君上顾虑的是。老夫有一计，可先升蒙骜为太尉，明升暗降，夺其兵权，再派他去镇守边关，远离咸阳。”
陈墨点头：“此计可行。但蒙骜老奸巨猾，未必会轻易就范。我们需要有后手。”
就在三人商议对策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君上，蒙将军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还……还带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异人心中一紧。
“他说是……”侍卫的声音有些迟疑，“是从邯郸来的，公子政的奶娘，说有公子的消息。”
陈墨、异人和李冰同时愣住。嬴政？他怎么会突然有消息了？而且是由蒙骜带过来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陈墨心头。他看向殿外，夕阳的余晖将蒙骜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身边果然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正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蒙骜这时候带来嬴政的奶娘，究竟是想示好，还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
陈墨握紧了腰间的剑，准备迎接一场新的风暴。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奶娘的袖中，藏着一枚小小的磁石，上面刻着的，正是当年陈墨送给赵姬的那个“墨”字标记，只是标记的中心，多了一个极小的血点，像极了嬴政眉心的血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