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博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透出走廊里清冷的光。林默站在门口,能听见手串在掌心规律滚动的轻微摩挲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老旧钟摆在丈量着这沉闷的时光。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半点波澜。
林默推门进去,顺手打开了墙边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照亮了钱博那张藏在老花镜后的脸。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一盆玉露,叶片晶莹剔透,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串紫檀手串被他放在了一边,包浆厚重,沉静如水。
“小林啊,有事?”钱博没有抬头,指腹轻轻拂过玉露肥厚的叶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钱司长,整理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份挺有意思的旧草案,想跟您请教一下。”林默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放在了办公桌的空处,没有直接推到钱博面前,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哦?”钱博终于抬起了头,目光从多肉植物上移开,落在了那个文件夹上。当他看清那没有封皮的蓝色外壳时,盘弄多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摘下老花镜,拿过文件夹,翻开了第一页。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林默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观察着钱博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钱博看得非常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在读。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一尊庙里的泥塑菩萨,看不出喜怒。但林默的脑海中,【情绪剧本】的面板却在疯狂地闪烁和刷新,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状态。
【目标:钱博】
【情绪状态:平静(表层伪装)……正在解析深层情绪……】
【解析中……发现强烈的情绪对抗与压制……】
【深层情绪模块1:欣赏(对草案本身),惋惜(对执笔人遭遇)】
【深层情绪模块2:忌惮(对批示者),恐惧(对提及此事的后果)】
【深层情绪模块3:审视(对你的动机),困惑(你为何能找到它)】
这三个情绪模块像三股不同颜色的暗流,在“平静”这片冰面下剧烈地搅动、碰撞,却始终没有冲破冰面。林默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且割裂的情绪图谱。这位看似与世无争、整天盘手串养多肉的“佛系”领导,内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波涛汹涌得多。
许久,钱博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了那个锐利的批示和签名上。他的手指在那个签名上空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没碰下去。
“楚天雄……”他合上文件夹,将它轻轻推回桌子中央,重新戴上了老花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旧闻,“我们司里曾经的一个传奇人物。才华横溢,恃才傲物,可惜了。”
三个词,十六个字,便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林默注意到,他说“可惜了”的时候,眼神并没有看自己,而是飘向了窗外。那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惋惜。
“这份草案,在当时来看,确实太过超前了。”钱博端起桌上那个巨大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浓茶,像是要用茶叶的苦涩来冲淡什么,“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胯。搞经济,还是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是官场上的标准答案。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林默知道,如果自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次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脑中的剧本再次浮现,紫色的选项闪烁着危险而诱人的光芒。
【紫色剧本:司长,我听说真正的好茶,入口虽苦,回味却是甘的。就像好的政策,推行时阵痛难免,但功在千秋。我们不能因为怕一时的苦,就放弃了那一缕回甘的可能性吧?】
这个选项,是在直接反驳钱博刚才的“稳定论”,是在逼他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