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8章：图穷匕见，李建国的威胁与恫吓
那句“再也回不了头了”，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包厢内死寂的空气里，没有激起涟漪，却让整片水面都冻结了。
檀香的味道还在，却不再显得清雅，反而像是葬礼上才会有的、催人冥想的沉闷气息。
林默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他甚至还端起茶杯，对着杯中浮沉的茶叶，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李建国刚才说的，不过是某个无关紧要的饭后闲谈。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李建国心中的那团火就烧得越旺。
这是一种被彻底无视的愤怒。他习惯了用气场和金钱碾压一切，习惯了别人在他面前或敬畏，或谄媚，或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像一团棉花，你用尽全力打上去，却连个响声都听不见，甚至自己的拳头还陷了进去，动弹不得。
“林处长，你很聪明。”李建国重新坐直了身体，双手从交叉姿态放开，平摊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准备摊牌的姿势。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只剩下金属摩擦般的生硬。
“但是有时候，太聪明的人，活不长。”
这句话，已经不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恫吓。
旁边的助理小赵，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她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昂贵的职业裙裙角。她知道，李董这是真的动了杀心。这种状态下的李董，是她最害怕的。
林默终于放下了茶杯，抬起眼，看向李建国。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像一汪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李董，”他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您说笑了。我这人一点也不聪明，就是有点犟，认死理。我们单位领导都说我书呆子气太重，不懂人情世故。”
他像是完全没听懂那句“活不长”的威胁，反而自嘲起来。
这种反应，让李建国准备好的一连串施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挥舞着屠刀的刽子手，结果对方不仅不害怕，反而递过来一把瓜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嗑。
“书呆子？”李建国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残忍，“书呆子就该好好待在档案室里看书，而不是出来多管闲事。你以为你在查什么？你在查一段历史！历史是能随便翻的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如同一座大山，缓缓朝林默压了过去。
“我告诉你，林默。红星厂那摊子事，当年省里是有定论的！时任的几位领导，现在都还在位子上。你翻这个案子，不是打我李建国的脸，是打他们的脸！你懂不懂？”
“省发改委的张秘书长，是我党校的同班同学。市公安局的王政委，上个礼拜还约我一起去水库钓鱼。还有……”
他开始不紧不慢地报菜名，每一个名字，在省城的政商两界，都掷地有声。他没有说这些人会怎么帮他，但每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像一颗子弹，射入这间包厢的墙壁，留下一个无形的弹孔。
他在编织一张网，一张由权力、人脉和金钱织成的天罗地网，然后告诉林默，你，已经在这张网里了。
“这个省城，看着很大，其实圈子就这么小。”李建国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茅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滑下，仿佛也点燃了他胸中的暴戾。
“你今天在这里得罪了我，我保证，从明天开始，你在这省委大院里，连一杯热茶都喝不上。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会被人挑出毛病；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曲解成别的意思。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你就会被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发配到某个山沟里去扶贫，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助理小赵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这些手段，她都见过。李董就是用这些看不见的刀子，让无数个曾经试图挑战他的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林默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无奈和荒谬的笑。
“李董，您说的这些，我信。”
李建国愣住了。他没想到林默会这么回答。
“我当然信。”林默摊了摊手，姿态放松得好像在自家客厅里聊天，“权力是个好东西，能让黑的变成白的，能让功臣变成罪人。这些道理，书上都写着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我只是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李建国下意识地问。
“您这么厉害，人脉通天，黑白两道都能摆平。那您今天，为什么还要请我吃这顿饭呢？”林默的语气很真诚，像一个真的在求知的好学生，“您直接让韩处长给我穿小鞋，或者让那些大领导给我打个招呼，我不就老实了吗？何必这么麻烦，摆这么一桌好酒好菜，还……还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呢？”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被推回去的礼盒，表情天真又无辜。
“噗——”
这一刻，林默脑海里的小人儿，已经笑得满地打滚。
诛心！
这番话，简直是诛心之论！
李建国脸上的肌肉，瞬间开始抽搐。他那张原本还算威严的国字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能一个电话就让林默滚蛋，他何必费这个劲！正是因为他摸不透林默的底，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背后站着谁，不知道这份调查到底是政研室的集体行为，还是更高层领导的授意，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他今天摆下这场鸿门宴，又是送房又是威胁，看似主动，实则被动！他是在试探，是在摸底！
而林默这番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他所有的伪装，把他内心的虚弱和恐惧，血淋淋地暴露在了空气里。
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关系通天吗？那你怕什么？
“你！”李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桌上的杯盘都跳了起来。那瓶价值不菲的茅台酒瓶晃了晃，险些倒下。
“你找死！”
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杀气。
图穷匕见。
所有的伪装和试探，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既然拉拢不成，恐吓无用，那就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手段。
李建国猛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林默笼罩。他绕过桌角，一步步走到林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小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耳边吐信，“忘了红星厂，忘了万宝路，忘了你查到的所有东西。回去写你的‘望远镜’报告，写得漂漂亮亮的。这件事，就当从没发生过。”
林默依旧坐着，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看着李建国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沉默，彻底点燃了李建国最后的理智。
“不然，”李建国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林默的脸上，他嘴里的酒气和怒气混合在一起，喷在林默的脸上，“我保证，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他嘴角的肌肉扭曲着，形成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的父母，你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给你烧一炷香，给你上个坟！”
这已经不是威胁，这是死亡宣告。
包厢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助理小赵吓得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知道，李董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些年，那些和他作对的人，有的出了离奇的车祸，有的莫名其妙地失踪，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个年轻人，今天真的把天给捅破了。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林默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
他甚至还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与李建国平视。他的身高比李建国稍矮一些，但此刻，他的气场却丝毫不落下风。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有褶皱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
“李董，”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包厢的每一个角落，“谢谢您的款待。菜很好，茶也不错。”
他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助理小赵，又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李建国，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上。
“我吃饱了。先告辞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李建国一眼，转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朝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慌乱。
李建国愣在原地，他准备好迎接的是恐惧、是求饶、甚至是色厉内荏的反抗，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彻底的、平静的无视。
仿佛他刚才那番赌上身家性命的威胁，只是一个无聊的屁。
“站住！”李建国怒吼道。
林默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你走出这个门，就没有回头路了！”李建国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
林默的手，已经握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李董，路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看的。”
“咔哒。”
门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关上，将满屋的奢华、愤怒和杀气，隔绝在内。
走廊里，灯光明亮。林默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包厢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终于被清新的空气所取代。
他的心跳，其实比平时快了几拍。
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游戏，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