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委大院,一号楼。
周良安的办公室里,温暖如春。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在紫砂壶中氤氲出醇厚的香气。
与夏清月办公室那份剑拔弩张、暗流涌动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胜券在握。
“书记,您放心,城南的局面稳得很。”周良安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语气轻松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夏市长那边,年轻人嘛,有点理想主义是好事,但做事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我已经在市委常委会上统一了思想,城南旧改项目,必须加速推进,不能再拖了。拖一天,财政就要多一天的利息,老百姓也多一天的煎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良安,你做的不错。省里有些同志对江州的班子稳定有担忧,你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城南旧改是省里都挂了号的重点工程,务必要办成铁案,办成样板。”
“请领导放心。”周良安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这套‘三驾马车’的法子,虽然听起来不太上台面,但管用。我唱红脸,安抚民心,画好蓝图;我的心腹张狂,带着指挥部唱白脸,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程序上滴水不漏;至于下面那些不讲道理的钉子户,自然有‘社会力量’去跟他们‘沟通’。三管齐下,效率高得很。”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现在拆迁协议已经签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几个硬骨头,不出一个星期,保证全部解决。到时候,推土机一进场,生米煮成熟饭,谁也翻不了天。夏市长就算有再多的新想法,也只能对着一片平地望洋兴叹了。”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成功地将城南旧改这个复杂的民生工程,简化成了一个“效率”问题。谁能最快地解决问题,谁就是对的。至于解决问题的方式是否完美,那是在解决了问题之后,才需要考虑的“细枝末节”。
挂掉电话,周良安长身而起,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他能远远看到城南的方向,那里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尘,那是老旧建筑被拆除时,必然扬起的尘埃。在他眼中,那不是污染,而是新生的序曲。
“江南会”的覆灭,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打击,反而是一次机遇。
那场风暴,席卷了省内大批与他有潜在竞争关系,或是他看不顺眼的官员。而他,因为提前嗅到了危险气息,加之有陈娇这层关系在,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因为在风暴中“立场坚定”,获得了省里某些高层的另眼相看。
至于夏清月和那个叫林默的小子……周良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承认,他们那一套组合拳打得确实漂亮,竟能扳倒金爷。但那又如何?他们终究是体制内的人,做事要讲规矩,讲程序。只要自己不犯原则性错误,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
一个小小的市地方志科员,一个空降而来、根基未稳的女市长,想在江州这片土地上跟他斗,还嫩了点。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心腹干将张狂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周书记,大局已定!”张狂的声音洪亮,“最后几家钉子户,今天早上全都签了。有两家本来还想闹,被‘黑子’他们请去‘喝了顿茶’,回来就乖乖签字了。拆迁公司已经准备好,明天一早,城南所有未拆除的建筑,将同步进行爆破拆除!”
“好!”周良-安一拍手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笑容,“办得漂亮!张狂,你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这件事你居功至伟!”
张狂谦虚地笑了笑,但眼中的得意却藏不住:“都是书记您指挥有方。我只是个执行者。”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周良安摆摆手,心情大好,“晚上在江州饭店,我摆一桌,给指挥部的同志们庆功。另外,你那个副处级的待遇,我已经跟组织部打过招呼了,这次项目一结束,就给你落实。”
“谢谢书记栽培!”张狂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
周良安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这种恩威并施,将手下人牢牢掌控在手心的感觉。他踱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个在江南会冒出来的小子,叫林默的,最近有什么动静?”
张狂想了想,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听说被夏市长调到身边当秘书了,整天跟着写写画画,没什么实权。哦,对了,他之前不是在江南会,装模作样地买下了城东那块纺织厂的废地吗?我找人查了查,那块地就是个三不管的垃圾场,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地下管网也全烂了,白送都没人要。看来这小子就是个想投机的愣头青,被人当猴耍了都不知道。”
“呵呵。”周良安发出一声轻笑,彻底放下了心。
一个只懂得纸上谈兵的书呆子,一个只想着投机捞钱的小角色,成不了气候。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城南那片土地,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他的脚下熠熠生辉。
“走,去现场看看。”周良安兴致勃勃地说,“也让媒体的同志们都准备好,明天,我要让全江州、全省的人都看看,什么叫‘江州速度’!”
……
下午,城南旧改拆迁指挥部。
周良安在一众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拆迁现场。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柴油的味道。巨大的推土机发出轰鸣,像钢铁巨兽一样,将一栋栋老旧的居民楼夷为平地。
远处,还有几栋孤零零的楼房立着,那是明天将要进行爆破的最后堡垒。楼下,几家搬迁的居民正在往卡车上装着最后的家当,脸上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故土的不舍。
周良安对此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