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英推开了天环大厦那扇虚掩的玻璃门。
港岛玄学界的扛把子，一生降妖伏魔，什么凶煞戾地没闯过？
他已经做足了架势。
左手扣死三张百年雷击木符。
右手藏着桃木短剑。
嘴里还含了片黑狗血泡过的姜。
就算里头是头千年尸王，他也敢斗上一斗！
可他人刚踏进大厅，就傻眼了。
想象中的阴森恐怖，百鬼夜行，根本没有。
眼前是个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的工地。
一个诡异的工地。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僵尸，正用他铁青的脑门，“邦邦邦”的撞着承重墙。
撞的精准无比，不多掉一块砖。
半空中，飘着个白衣古装女诡，闭眼哼着哀怨小调。
她脚下的碎石垃圾，像被个看不见的吸尘器吸着，自己跑进不同的垃圾堆。
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衣女诡，正对着新墙疯狂作画，嘴里碎碎念。
“甲方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再加五个字，一万块！”
最离谱的，是个浑身散发阴气的黑发女鬼。
她的头发像八爪鱼一样乱飞，一部分卷着水泥沙子自动搅拌，另一部分像机械臂，飞快的把砖头砌上墙，快得拖出了残影！
林九英手里的罗盘“啪”一声。
指针直接飞了出去。
他脑子像被灌了水泥，停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地府。。。也搞房地产开发了？
就在他世界观快崩了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站那干嘛呢？看风水啊？我们这风水好得很，独家定制的，加钱另算。”
林九英扭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破老板椅上。
一手可乐，一手优哉游哉的冲他晃晃。
正是苏眠。
“操，来踢馆的？”
“穿的人模狗样，唐装配罗盘，神棍标配。”
“隔壁工地请来砸场子的？”
林九英看见苏眠，立刻感应到他就是这片诡异气场的中心。
他稳了稳心神，往前走了几步。
“贫道林九英，敢问这位道友，此地煞气怨气冲天，又有功德光混杂，如此布置，究竟什么路数？”
“道友？”
“我俩拜过把子？”
苏眠心里直翻白眼。
一上来就套近乎，想打折？没门！
他把可乐瓶往旁边一搁，摆出副专家的派头。
“老先生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笑忘宗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煞气和怨气，那是我司独家研发的复古做旧一体化环保材料，能有效提升建筑的历史厚重感和文化底蕴！”
苏眠指了指伽椰子刚砌好，还在冒黑气的一面墙。
“您看这面墙，这怨气拉满的质感，这阴森复古的纹理！这叫赛博地府风！现在上流社会最流行的！懂吗？”
林九英：“。。。”
他感觉自己七十年的道行，正被按在地上来回碾压。
“那。。。那位。。。”
他手抖的指向用脑袋撞墙的僵尸叔叔。
“那具僵尸，又是何故？道友竟然役使尸体干这种粗活，不怕遭天谴？”
“什么僵尸？多难听啊！”
苏眠不乐意了。
“这位是我司金牌拆迁部主任，江主任！人家是无痛拆迁领域的专家！主打一个无声，无尘，无污染！天谴？他干的活儿都是功德！是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
“吼！”
僵尸叔叔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赞同。
林九英的脸皮都在抽。
他快心肌梗塞了。
这他妈哪里是高人，这分明是个疯子！
一个带着一群鬼和僵尸搞装修的疯子！
“胡闹！简直是胡闹！”
林九英再也绷不住了，道袍一甩，袖子里滑出一张黄符。
“阴阳错乱，人鬼不分！此乃大凶之兆！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净化了你们这群妖孽！”
说完，他嘴里念叨着，就要把符丢出去。
“我靠！要动手？”
“这是要强拆我工地啊！”
苏眠心里一跳。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一把按住林九英的手。
“英叔公！等一下！”
来人正是闻讯赶来的林小漫。
“小漫？”
林九英看见来人，愣了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叔公，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
林小漫急的直跺脚，赶紧解释。
“我们再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研究！”
她指着施工现场，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
“我们在研究高维能量体在低维空间的建筑学应用！江主任是在进行动能守恒下的非爆破性结构拆解实验！楚部长是在验证声波共振对熵减现象的促进作用！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林九英听着这一串他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词，彻底懵了。
科学？
研究？
他看着林小漫手里那个对着伽椰子扫来扫去的仪器，屏幕上不停跳出“怨念指数：+999”，“危险等级：灭世”之类的字样。
他的三观，像被泥头车来回碾了十几遍。
他这辈子学的降妖伏魔，在这一刻，那么苍白。
“妖孽。。。不，道友。。。”
林九英看着苏眠，语气像在说梦话。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苏眠清了清嗓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胸前的口袋，露出苏红利那只好奇的大眼睛。
他脸上，是一个和善又专业的笑。
“笑忘宗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先生，看您印堂发黑，气运不畅，要不要来一套我们的命运梳理及人生重塑豪华装修套餐？看在小漫的面子上，给您打个九八折。”
林九英的脑子成了一锅粥。
命运梳理及人生重塑？
豪华装修套餐？
他活了七十年。
抓的鬼比苏眠吃的泡面还多。
抓鬼这行。。。还能搞上门推销的？
“道友，你休要胡言乱语！”
林九英一张老脸都黑了，强行的稳住一口气。
“贫道修行玄门正宗，一生坦荡，何需你这等邪魔外道来装修？”
【哟呵，老头还挺倔。】
苏眠心里乐开了花。
【典型的老客户心态，对新品牌不信任，得加大力度，展现我们的专业性！】
他上前一步。
绕着林九英走了一圈。
一边走一边啧啧有声，那眼神，就是在评估一栋快塌了的危房。
“老先生，您别误会，我没不敬的意思，只是从我们专业的角度看，您这栋人生大厦的内部装修，问题很严重啊！”
“首先，阳气管道铺设的太奔放了！”
苏眠指着林九英的头顶。
“您看您这浩然正气，都快从天灵盖喷出来了！这在风水学上叫能量侧漏！”
“白天看着威风，晚上睡得着觉吗？”
“是不是经常燥热，心烦，想找个阴凉地儿打坐？”
林九英眼皮猛的一跳。
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他一直当这是自己道行精深，阳气旺盛的正常现象，怎么到这小子嘴里，就成了能量侧漏？
“其次，您的防御系统已经太老旧了！”
苏眠又指向林九英袖子里的桃木剑和符箓。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物理驱邪？效率多低！”
“万一碰到个懂法的，告您非法携带管制刀具怎么办？”
“我们现在都用企业级怨念防火墙和大数据精准辟邪！您那套，该升级了！”
林九英张了张嘴。
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他现在不是在和一个后辈说话。
他是在被一个顶级公司的产品经理洗脑。
疯狂推销最新版的软件。
“小漫！”
苏眠打了个响指。
“收到！”
林小漫心领神会，立刻举起手中的仪器，对着林九英就是一通扫。
“滴滴滴，报告老板！检测对象林九英，生物场能量指数爆表！阳性能量读数突破上限！建议立刻进行阴阳调和冷却处理，不然有自燃风险！”
“听见没？”
苏眠摊开手，一脸“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科学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林九英看着林小漫手里那个闪着红光的破仪器，又看了看自己这个被彻底策反的侄孙女，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造孽啊！
老祖宗的脸都被这俩人丢尽了！
“荒唐！简直荒唐！”
“英叔公，别急着否定嘛！我们给您提供一次免费的体验服务！”
苏眠笑的像个魔鬼，对着半空中的楚人美招了招手。
“楚部长，给这位老先生来一段静心安神的A级声波理疗！”
楚人美飘了过来，悬在林九英头顶。
林九英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浩然正气自体内勃发，准备硬抗这女鬼的魔音。
可楚人美的歌声响起时，他却愣住了。
那歌声，依旧哀怨、阴冷，充满了能刺穿灵魂的寒意。
但这股寒意，撞上他雄浑的浩然正气，就如冰块掉进沸水，刺啦一声，被蒸发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缕清凉，非但没伤到他，反而像一缕清风，拂过他常年因阳气过旺而燥热的经脉。
那一瞬间。
三伏天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
通体舒泰。
神清气爽！
他。。。他竟然觉得很舒服？！
【卧槽！】
林九英的脑子里炸开了锅。
【这不科学！这不玄学！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学？！】
他的道心，在那一刻，碎了。
他毕生坚持的正邪不两立，在这声“舒服”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看着林九英那副震惊、迷茫、又带着一丝爽意的复杂表情，苏眠凑了上去。
他亲热的拍了拍林九英的肩膀。
“怎么样，英叔公？我说的没错吧？”
“我们笑忘宗，讲究的是科学管理，人鬼和谐，合作共赢！你们那套喊打喊杀的旧模式，早就该被市场淘汰了！”
他的脸上，是那种挖到金矿的真诚笑容。
“英叔公，我看您也是个人才，懂风水，会画符，经验丰富。”
“有没有兴趣，跳槽在我们公司？”
苏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了过去。
“笑忘宗装饰工程有限公司，诚聘传统工艺与现代建筑融合研究部首席顾问！”
“五险一金，周末双休，包吃包住，年底还有项目分红！”
“您考虑一下？”
林九英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苏眠的头像，旁边一行大字：cEo兼首席产品经理，苏眠。
他抬起头，看看眼前满脸真诚的年轻人，又看看旁边那群正勤勤恳恳搞装修的鬼和僵尸。
他的世界观，终于，哗啦一声。
碎成了饺子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