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扑过来的力气大得让苏雨宁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到了茶几角。她抬手推他，声音发紧：“你疯了？孩子还在睡觉！”
他没松手，反而把脸埋进她颈间，呼吸又热又重：“我昨晚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楼下车上坐着，喝了一瓶又一瓶。我没走远，我就想看看灯还亮不亮。”
苏雨宁僵着身子，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他的领口歪着，衬衫扣子掉了两颗，脸上有熬夜和酒精留下的红痕。她原本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她转身去拿毛巾，倒了热水给他擦脸。他乖乖坐着，像小时候犯错被母亲教训的样子。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皮，忽然想起十年前刚认识他时，他也这样坐过她家客厅，一句话不说，就等着她开口原谅。
那时候她还不是顾太太，只是个穷学生。他来道歉，说不该瞒她去见前女友。她骂他三个小时，最后还是心软了。
现在呢？
她拧干毛巾搭在脸盆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六点十七分。再过不到一小时，就是她每天唯一能掌控的时间段——凌晨三点到四点之外，她最清醒的时刻。
可今天她不想工作。
她只想弄明白，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信这个人。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离他不远不近。他跟着坐过来，不敢靠太近，也不敢走开。
“你说你想我。”她终于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去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短信？我发了那么多条，你一条都没看。”
“我手机没电了。”他声音哑，“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充上电已经是早上五点。”
“那蔡娟呢？”她盯着手机，“她怎么知道你昨晚的事？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蔡娟。
她没动。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特别刺耳。顾砚辞也没动，但他脸色变了。
第二声，第三声……
第五声后，电话挂断。
几乎是立刻，信息进来。
【你老公昨晚醉倒在车里，还好我路过看见，不然真出事了谁负责？】
苏雨宁把手机屏幕转向他：“这是你说的‘普通朋友’会发的消息？”
“她当时确实路过。”顾砚辞低头，“她看到我在车上睡着，帮我盖了衣服，拍了张照片提醒我别着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苏雨宁冷笑，“她连你穿什么颜色的外套都记得清清楚楚，还特意拍照？你们之间的事，真的只有我知道的这些吗？”
“我没有骗你。”他说，“我对天发誓，我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十年了，我一直只爱你一个。”
“可你允许她存在。”苏雨宁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楼下的车流开始增多。“你从来不肯切断联系。每次我说不行，你就说‘她是同学’‘她是长辈介绍的朋友’‘她帮过家里忙’。顾砚辞，我不是不能容人，我是看不到你在努力划清界限。”
他站起来想靠近，她摆手阻止。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她声音轻下来，“我不怕穷，不怕累，不怕做全职妈妈没人理解。我怕的是，有一天我发现，我拼尽全力守住的这个家，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完整。”
她回头看他，“你说你想我。可她一个电话打来，你就成了透明人。你的解释永远都在为别人留余地，却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有多重。”
他张嘴要说话，她抬手打断。
“我不想听承诺了。我要的是行动。要么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以后不要再联系你；要么……我们好好谈谈怎么分开。”
他愣住：“你要离婚？”
“是我问你。”她走回茶几前，从抽屉里拿出那份婚前协议复印件，“是你选她，还是选我？”
他盯着那份纸，脸色越来越白。
“雨宁，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她说，“我每天凌晨三点都会醒来工作一小时。这段时间我能记住整本法律条文，能写完一份项目报告，能算清家庭账单所有细节。你以为我只是勤奋？我是怕有一天，我会因为不够强，被人一脚踢出自己的生活。”
她把协议轻轻放在茶几中央。
“这些年我一直在准备。不是为了离开你，是为了万一非走不可时，我能带着孩子安全落地。现在，我觉得那一天可能来了。”
他冲过来抓她的手腕：“你凭什么认定我和她还有关系？就因为她打了电话？就因为她发了条信息？你要因为这个毁掉我们的家？”
“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她抽回手，“是因为过去每一次，你都选择让她留在你的世界里。而我，只能一次次说服自己接受。我已经累了。”
门外传来孩子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静下来。
几秒后，小卧室的门被推开，儿子揉着眼睛走出来：“妈妈，爸爸，你们怎么都在客厅？”
苏雨宁立刻蹲下抱住孩子：“宝贝醒了？饿不饿？妈妈给你煮面好不好？”
孩子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
顾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等锅里的水烧开，苏雨宁一边下面一边对儿子说：“去叫爸爸一起吃早餐好吗？”
孩子跑出去喊人。
她听见脚步声走近，然后是碗筷摆放的声音。
她端着两碗面出来，一碗放儿子面前，一碗递给顾砚辞。
他自己加了个蛋，低着头吃。
没人说话。
吃到一半，她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蔡娟。
这次她直接按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她声音平静。
那边传来女人温和的嗓音：“雨宁啊，我是蔡娟。刚才看你没接电话，就想问问砚辞到家了吗？他酒醒了吗？别怪我说话直，你们俩吵架归吵架，孩子不能受影响。”
苏雨宁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
“谢谢关心。”她说，“他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谈过了。至于以后——”
她停顿一秒，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协议。
“以后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挂断电话，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顾砚辞抬起头，嘴唇动了动。
她先开口：“我们离婚吧。”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胸口。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她重复一遍，声音不大，但很稳，“我不想再活在猜忌里。也不想让孩子在一个充满裂痕的家里长大。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协商。但我不会再退让。”
她站起身收拾碗筷，动作利落。
孩子仰头看她：“妈妈，爸爸要走了吗？”
她摸摸儿子的头：“不会的，爸爸妈妈都会在你身边。只是……以后不住在一起了。”
顾砚辞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一声响。
他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走进厨房，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流盖住了所有声音。
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茶几上那份摊开的协议。阳光照在纸上，字迹清晰。
他伸手想去拿，又缩回。
最终，他转身走向卧室，脚步很慢。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雨宁从厨房探出头。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向茶几。
协议还在那里。
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纸面。
然后她坐下来，等他再次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