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递过去的时候，顾砚辞指尖碰到了她的手。他没松开，而是顺势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指，像小时候偷偷拉同学袖角那样，笨拙又认真。
苏雨宁没说话，坐回原位。窗外滑板车的声音早没了，楼下安静下来，只有楼道感应灯每隔三十秒亮一次，照得茶几上的文件夹边微微反光。
“周末林哲结婚。”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们一起去。”
她点点头，“好。”
他看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她只是笑了笑，起身把空杯子放进厨房。水流冲过杯壁，她低头洗着，手指在瓷面上划出细小的弧线。
那天晚上她翻出了礼服。一条浅灰蓝的连衣裙，领口有细褶，不张扬也不藏拙。她拿出来挂在衣柜门上，站了一会儿，又取下熨斗，一点点压过布料的每一道折痕。动作很慢，像在准备什么重要的事。
婚礼当天阳光很好。顾砚辞开车，她在副驾整理手腕上的丝巾结。车子停进酒店地下车库时，他看了她一眼，“紧张？”
“没有。”她解开安全带，“就是觉得……好像第一次见你朋友。”
他笑了一声，“你早就在他们嘴里活了好几年了。”
电梯里人多，有人认出他，打了招呼。上来两个女同事，其中一个笑着问：“这是嫂子吧？终于见到真人了！”
苏雨宁点头，微笑。对方拉着她说：“你们可得抓紧啊，我们都等着喝满月酒呢。”
她没接话，只觉耳根一热。顾砚辞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挡，说了句“随缘”，就把话题引开了。
宴厅布置得很热闹。主桌摆在正中央，红金配色，气球拱门底下摆着新人照片。他们被安排坐在靠后的位置，但熟人不少，一圈敬酒下来，催生的话一句接一句。
“你俩条件这么好，别光拼事业，孩子才是福气根本。”
“你看人家新郎都当爸了，你们还不快点？”
“女人过了三十，生娃可就费劲了。”
苏雨宁低头切牛排，刀叉碰盘的声音清脆。她吃得不多，一口接一口，像是用咀嚼来稳住呼吸。
顾砚辞察觉到她握着叉子的手指有些发白。他放下酒杯，主动朝隔壁桌举杯：“谢谢关心，真要有消息一定请大家喝酒。”
语气轻松，却不再给追问余地。
接着他伸手，自然地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掌心很热，把她冰凉的指尖包住。她没抬头，但肩膀松了一寸。
仪式开始后，气氛缓了下来。司仪讲着新人的爱情故事，全场笑一阵、感动一阵。苏雨宁望着台上牵着手的两个人，忽然想起自己穿婚纱那天，也是这样的灯光，这样的笑声。
只是那时她以为婚姻是终点，后来才发现，它更像是起点。
散场时天已经黑了。外面起了风，她裹紧外套往停车场走。顾砚辞走在她左侧，步子放得很慢。
车里很静。他刚发动引擎，车载音乐自动响起，是一首老歌。他抬手调低音量，几乎听不清旋律。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光影在脸上忽明忽暗。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你觉得……我们现在适合要孩子吗？”
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没急着答。而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又关掉了音乐。
“我不是急着要结果。”他说，“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孩子，是因为我们都准备好了，而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
她转头看他。
路灯扫过他的侧脸，映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又不像在看路。后视镜里映出她的影子，小小的一团，坐在黑暗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轻声说。
他侧过脸，两人视线在昏暗中碰了一下。谁都没躲。
车子缓缓驶出高架匝道，城市灯火铺展在远处。红绿灯交替闪烁，车流缓慢前行。
她把额头轻轻抵在车窗上，玻璃微凉。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凌晨三点的书房、加密文件夹、匿名邮箱、咖啡馆角落的U盘交换。那些没人知道的努力，那些藏在日常下的节奏，她从未告诉过他。
但现在她突然想，如果将来有个孩子，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生长？
她没说出口，只是把围巾绕紧了些。
顾砚辞察觉到她的动作，顺手把暖风吹口转向她那边。暖风拂过脸颊，她闭了会儿眼。
“你之前……是不是总睡得比我晚？”他忽然问。
她睁眼，“没有吧。”
“不是熬夜，是醒得特别早？”他语气平平，像随口一提，“有时候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
她心跳漏了一拍。
“可能是起夜。”她笑了笑，“记不太清了。”
他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但眼神里有种东西变了，像是原本模糊的图景，突然对上了焦。
她没解释，也没否认。有些秘密现在还不能说，也许永远都不必说。但她知道，他在靠近真相的路上，走得比她想象中快。
车子拐进小区支路，减速带接连起伏。路边的树影摇晃，洒在车内地板上。
停稳后，他没急着熄火。引擎低鸣，空调还在运转。两人坐在车里，谁也没动。
楼道灯亮着，照出单元门前一小片光区。几个小孩刚玩完捉迷藏，叽叽喳喳跑过，留下一串脚步声。
“早点休息。”他最终说。
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夜风扑面，她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坐在驾驶座上，手搭在方向盘边缘，冲她点了下头。
她笑了，转身走进楼道。
刷卡开门，电梯还没到。她站在镜子前整了整头发，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翘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匿名邮箱的提示：【v1.0方案已归档，待触发机制启动】。
她删掉通知，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家门。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屋内一片漆黑。她没开灯，径直走向卧室。路过书房时脚步顿了顿，还是继续往前走。
脱鞋，躺下，闭眼。
床头钟显示23:47。
她没睡着。
四十七分钟后，她睁开眼。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帘被风掀起的轻微抖动。
她坐起来，赤脚踩地，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