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在她转身时落在地砖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苏雨宁脚步没停，手里攥着刚从护士站领来的出院清单，纸角被她捏得微微发皱。
病房里顾砚辞已经换好了衣服，左臂吊着绷带，右腿还缠着加压包。他坐在床沿，听见门响抬了抬头：“等你一会儿了。”
她走过去，把清单递给他签字。他接过笔，手还有些抖，写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写。
签完他抬头看她：“车在楼下等着。”
“嗯。”她应了一声，拎起早就收拾好的包，顺手扶了他一把。
电梯里没人说话。他靠在角落，脸色仍有些发白，呼吸比平时重。她站在他旁边，目光落在楼层数字上，一层层往下跳。
车停在医院后门，司机老陈看见他们出来立刻下车开门。苏雨宁先扶顾砚辞坐进后座，自己才跟着上去。
车子启动后，窗外街景缓缓后退。天刚亮，路上车不多，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吹动她的发丝。
顾砚辞闭着眼，忽然开口：“累不累？”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还好。”
“你昨晚几点睡的？”
她没回答。凌晨三点到四点的事，没人能知道。
车子拐进小区地下车库，一路平稳。电梯上楼，她用钥匙开门，屋里安静整洁，窗帘拉着，空气里有淡淡的雪松香。
她先把药放在茶几上分类，接着去厨房烧水，回来时见顾砚辞正想弯腰捡掉在地上的外套，动作一滞，肩膀明显抽了一下。
“别动。”她快步过去，“我来。”
她蹲下捡起衣服，顺手检查了他肩部的固定带。松了半指，她重新调整位置，扣紧。
“医生说一周内不能自己穿衣。”她说，“至少半个月别想抬手。”
他没吭声，只看着她低头整理的样子。马尾松了，几缕碎发贴在耳侧，眼下有一点淡青。
“你最近项目压力大吧？”他突然问。
她手一顿，抬眼看他。
“我看你手机晚上一直亮着。”他说，“不是开会就是改文件。”
她把衣服挂好，走回茶几前倒水：“正常节奏。”
“我知道你不爱听‘轻松点’这种话。”他靠着沙发背，声音低了些，“但我认识几家顶级咨询公司，他们最近在招高级分析师。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打个招呼。”
屋里一下子静了。
她拧紧水杯盖子，转身面对他，语气平平的：“我不需要打招呼的工作。”
“我不是让你去求人。”他说，“资源互通是夫妻之间很正常的事。”
“可我不想让它变成‘顾太太的便利’。”她站着没动，“我现在做的项目，是我一页页标书写出来的；团队认可我，是因为我解决了实际问题。不是因为谁说了句话。”
顾砚辞皱眉：“我没质疑你的能力。”
“但你是用你的方式定义‘更好’。”她走近一步，“我想走的路，不是谁安排的捷径。我要的是——每一步都算数。”
客厅里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响。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神慢慢变了。不是不悦，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迟来的明白。
这个女人早就不需要借谁的名字立足了。
她不是当年那个被迫替嫁、连话都不敢多说的女孩。她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给了什么，而是因为她自己挣到了位置。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下来：“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语气缓了些，“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能走多远。你现在帮我推开一扇门，将来我就会怀疑——那是不是我该站的地方。”
他没再说话。
她拿起药盒，拆出一片止痛药，递给他：“吃药。”
他接过，就着她倒的水吞下去。手指有点抖，水洒了一点在裤腿上。
她抽出纸巾，蹲下帮他擦。动作利落，没一句多余的话。
“你非得这么硬撑？”他看着她。
“这不是撑。”她直起身，“这是我活着的方式。”
傍晚时候，她进了书房。
电脑打开，屏幕光映在脸上。她调出当前项目的进度表，看了一会儿，关掉。然后翻出行业白皮书，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着“q3能力提升计划”。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看见顾砚辞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还在忙？”他问。
她笑了笑：“我在给自己定目标。不是谁给的，是我想要的。”
他走进来，把水放在桌角：“那我就不插手了。”
她点头。
“但记住，”他顿了顿，“我不是想让你走快，是怕你太累。”
“我知道。”她轻声说，“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能走多远。”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晚点吃饭吗？”
“等会儿。”她说，“我把这几条记完。”
他点点头，关门出去。
书房重新安静下来。她盯着屏幕，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她没有点开任何内部推荐信息，也没有搜索职位，只是一页页往下翻白皮书，一边记录关键词，一边标注时间节点。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楼下的路灯亮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保存文档，关闭页面。
电脑合上的一瞬，她看了眼时间。
21:47。
还早。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她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厚册子，封皮写着《城市基建投资评估模型》。这是她下周要用到的知识盲区。
她坐回椅子，翻开第一页，拿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第一个问题。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门外没有动静。整栋房子安静得能听见钟走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把书摆正，开始读第一段。
一行，一行，再一行。
眼睛有点酸，但她没停。
这个时候没人打扰，也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就像过去三年每一个凌晨三点，她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往前跑。
而现在，她要继续跑下去。
她翻过一页，笔尖停在一句重点前。
窗外，一辆夜班公交驶过，车灯扫过墙面，又迅速消失。
她眨了眨眼，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