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勉强透过茂密的树冠,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孟礼欢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树干,坐在自己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里,身前一小堆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深夜的寒意,也映亮了他疲惫却难掩兴奋的脸庞。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背包,借着火光,检查那用苔藓和红布精心包裹的三株山参。特别是那株“参宝”,在火光下更显形态饱满,芦碗层叠,仿佛凝聚了这片老林子数十年的日月精华。指腹传来的沉甸感,让他心里无比踏实。这一趟进山,收获远超预期。
“嘿,老伙计,等把你请出去,咱家那四合院,可就有着落喽!”他低声对着参宝念叨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成就感和对未来憧憬的笑容。小心收好参包,他掰下一块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就着瓦罐里烧开晾凉的泉水,慢慢咀嚼着。山林寂静,只有火苗的哔剥声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然而,这片看似宁静的原始森林,从来都不是温顺的羔羊。就在孟礼欢吃完干粮,准备添点柴火抓紧休息时,一阵极其细微、但绝不属于风声或虫鸣的“窸窣”声,夹杂着低沉的、像是用鼻子拱动落叶的“哼哧”声,顺风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孟礼欢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是野猪!而且听这动静,数量恐怕不少!
他立刻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同时迅速而无声地将开山刀拔出来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轻抓起了靠在身旁的“水连珠”步枪。篝火能驱赶很多野兽,但对饿急了眼或者成群结队的野猪,尤其是带着崽子的母野猪,反而可能成为吸引它们的目标。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借着月光和篝火的余光,孟礼欢看到不远处灌木丛剧烈晃动,紧接着,几个黑乎乎、体型壮硕的影子钻了出来,正是野猪!领头的是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公野猪,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粗壮的脖子上一圈鬃毛根根竖起,显得异常凶猛。它身后跟着三四头体型稍小的母猪和七八只半大的野猪崽,显然是一个完整的野猪家族!
这群不速之客显然是被篝火的光亮,或者孟礼欢刚才吃东西残留的气味吸引过来的。它们停在离窝棚十几米远的地方,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鼻子不断抽动,猩红的小眼睛警惕而又带着贪婪地打量着火光后的孟礼欢和他身边的背包(里面或许有食物的味道)。
“妈的…怕什么来什么…”孟礼欢心里暗骂一声,头皮有些发麻。单独一头野猪还好对付,但面对一个家族,尤其是有护崽心切的母猪和獠牙狰狞的公猪,危险性极大。野猪性子莽,皮糙肉厚,一旦发起冲锋,步枪如果不能一枪毙命,激怒之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枪声很可能惊动更深山里的其他东西,或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能硬拼!
孟礼欢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前世老跑山人教过的应对之法。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敢太大,避免被野猪视为挑衅。他一手紧握开山刀,另一只手悄悄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正旺的粗树枝,当作火把。
“嗬——!滚开!”他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吼声,同时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用力挥舞!
跳跃的火焰和突然的声响让野猪群产生了一阵骚动,几头小猪崽受惊地往后缩了缩。但那头大公猪只是后退了半步,随即发出威胁性的、更加响亮的“哼哧”声,獠牙抵地,前蹄刨地的动作更加急促,显然被激怒了,冲锋似乎一触即发!
孟礼欢心知不妙,光是虚张声势吓不退这些饿肚皮的家伙。他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周围环境。窝棚后面是一面陡峭的石壁,无处可退。两侧是茂密的灌木和乔木……
有了!
他看到左后方约五六米处,有一棵枝桠低垂、树干粗壮的老柞树!这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就在那头公野猪后腿蹬地,准备发起冲锋的瞬间,孟礼欢做出了决断!他猛地将手中燃烧的树枝朝着猪群最密集的方向奋力扔去!火星四溅,野猪群下意识地一阵慌乱躲闪!
趁此机会,孟礼欢转身,用尽全力,如同猎豹般几个箭步冲到了那棵老柞树下!他来不及多想,将开山刀往腰后一别,步枪往身后一背,双手抱住粗糙的树干,手脚并用,凭借着常年出海爬桅杆练就的敏捷和一股求生的本能,蹭蹭蹭地就往树上爬!
几乎是同时,那头被彻底激怒的公野猪带着一股腥风,低着头猛冲过来,锋利的獠牙“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孟礼欢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大树上,树皮木屑飞溅!可见力量之大!
孟礼欢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一口气爬到了离地三四米高的一处粗壮树杈上,这才感觉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紧紧抱住树干,低头往下看。
树下,野猪家族围拢过来。公猪暴躁地用獠牙不断撞击、啃咬着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几头母猪也围着树打转,发出不甘的哼叫。小猪崽们则在下面乱窜。
孟礼欢知道,这老柞树虽然粗壮,但也经不住这头大家伙长时间啃咬撞击。必须想办法让它们离开!
他稳住心神,解下背着的步枪,但没有开枪。他记得老辈人说过,野猪对某些气味特别敏感。他伸手在背包里摸索着,很快摸到了那块用盐腌过的肥猪肉。
有了!
他用力撕下一小块咸肉,看准机会,朝着远离窝棚和篝火的另一个方向,奋力扔了出去!
咸肉落在十几米外的草丛里,散发出浓郁的咸腥气味。嗅觉灵敏的野猪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几头小猪崽率先循着味道跑了过去,发出一阵争抢的哼唧声。那头公猪停止了对树的攻击,抽动着鼻子,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那边的“食物”更容易得手,也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母猪们见状,自然也跟了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
孟礼欢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不敢立刻下树。他在树杈上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坐稳,抱着枪,警惕地观察着下面野猪群的动向。那群野猪在那边草丛里翻拱了一阵,似乎没找到更多吃的,又不甘心地徘徊了一会儿,最终,在那头公猪的带领下,慢悠悠地、哼哧着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确定野猪群真的走远了,周围再无异响,孟礼欢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地、如同猿猴般从树上溜了下来。双脚踩在实地上,他才感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走到被野猪撞击过的树干前,看着那深深的牙印和破损的树皮,心有余悸。刚才若是反应慢上半拍,或者爬树不够利索,后果不堪设想。
经此一吓,睡意全无。他将篝火添得更旺,抱着枪,背靠大树,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明。
接下来的几天,孟礼欢更加小心谨慎。他不再在低洼或植被过于茂密的地方长时间停留,选择宿营地时也更加注重观察周围环境和退路。他凭借着对山势地形的理解和猎人的直觉,继续在山林间穿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其他山参。
虽然再没有找到像那株参宝一样的极品,但也陆续发现了几株年份在二三十年左右的“二甲子”或“灯台子”(不同年份山参的俗称),品相都相当不错,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他严格按照抬参的规矩,小心挖掘,用苔藓红布包好。
期间,他还遭遇了一次黑熊。那是在一处溪流边,他正弯腰喝水,一头半大的黑熊从对面林子里晃悠出来。孟礼欢立刻屏住呼吸,缓缓后退,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那黑熊似乎并没发现他,在溪边喝了几口水,嗅了嗅空气,便慢吞吞地走开了。孟礼欢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跑,也不能表现出敌意,静静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十天的山林生活,让孟礼欢看起来更加精悍,也多了几分山野的沧桑。他的背包越来越沉,里面装着的,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山珍,更是他冒着风险、凭借经验和智慧换来的,通往未来美好生活的坚实阶梯。
算算时间,离他约定的半月之期已经近了。看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孟礼欢决定不再贪多,是时候满载而归,让家里那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靠山屯的方向,踏上了归途。脚步沉稳,目光坚定。这一次深山之行,有惊无险,收获颇丰。他仿佛已经看到,韩晶晶和王秀娥看到他平安归来时,那如释重负又惊喜交加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