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苍白而冷淡,透过卡塞尔学院宿舍那扇积了点灰的窗户,勉强挤进房间,恰好落在路明非趴着的书桌上。
他的脸颊贴着冰冷光滑的桌面,一滩可疑的口水印迹在一旁缓缓晕开。
他是被脖颈处传来的、如同落枕般的剧烈酸痛给硬生生疼醒的。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花了十几秒才重新对焦。
映入眼帘的是摊开的各种龙族谱系学笔记、写满了意能运转周天草图草稿的废纸、还有那个冰冷沉默的、装着炼金术知识的U盘。
“……靠。”
他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揉了揉几乎要僵掉的脖子,感受着太阳穴传来的隐隐胀痛。
这些天,他就像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疯狂旋转。
白天是卡塞尔的S级学生,应付着繁重的课业、昂热意味深长的目光、施耐德教授的死亡提问以及楚子航偶尔投来的、让他心惊肉跳的探究眼神;夜晚则是那个 组织的幕后推手,操心着实验室的进展、陈超的研究进度以及那个被关起来的半死侍、资金的流向,还要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从规则层面解决龙血问题。
这种高强度、双线作战的生活,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
昨天晚上的记忆截止于他试图理解一段关于“炼金基质与生命精神烙印耦合”的晦涩论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路明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自嘲。
要是师父还在,看到他这副德行,估计又得罚他加练基本功到半夜吧。
就在这时,上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芬格尔那标志性的、带着睡意和猥琐气息的哈欠声。
“唔……早啊,师弟……”
芬格尔揉着一头乌巢般的乱发,探出半个身子,睡眼惺忪地往下瞄
“啧啧啧,又通宵‘学习’了?这用功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竞选下一任校长呢。怎么样,S级的大脑里又塞进去多少龙族的秘密了?分师兄一点呗,保证不外传!”
路明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活动着发僵的肩膀
“塞进去一脑袋浆糊。还有,分给你?我怕你那贫瘠的脑容量瞬间宕机,到时候还得我给你叫校医。”
“嘿!瞧不起谁呢!”
芬格尔一骨碌坐起来,精神头似乎回来了一点
“师兄我再怎么说当年也是…………嗯……反正也是风云人物!知识就是力量,但睡眠是力量的加油站!像你这样透支,小心哪天猝死,到时候你那S级的宝座可就便宜别人咯!”
“放心,我就算猝死,遗书上也肯定写‘芬格尔与狗不得继承我的遗产’。”
路明非一边毒舌回击,一边试图把桌上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稍微收拾一下。
“我靠!最毒妇人心……啊不,最毒师弟心!”
芬格尔捶胸顿足
“枉我平时那么照顾你,帮你带饭,帮你签到,帮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他们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学生会干部查寝式的敲门,也不是施耐德教授那种冰冷得能冻掉门把手的敲门声。
而是……一种带着点随意,甚至有点俏皮的、节奏轻快的“叩叩叩”。
路明非和芬格尔同时一愣,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敲门?而且这敲门风格……不像他们认识的任何人。
芬格尔立刻对他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
“找你的?是不是你在外面欠了风流债?”
路明非懒得理他,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后,沉声问了一句
“谁?”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又有点小得意的女声
“查水表的~快开门!”
路明非:“……”
芬格尔:“???”
他瞬间从上铺探出大半个身子,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有八卦!”的兴奋。
这个声音……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接触不多,但这独特的声音和语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诺诺。
她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色外套,而是套了一件宽松的黑色骷髅头印花卫衣,下身是一条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匡威帆布鞋,显得随性又活力十足。
她那头暗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颊边,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正歪着头,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看着门缝里露出半张脸、表情惊疑不定的路明非。
“哟,S级,早上好呀!”
诺诺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目光毫不客气地往门缝里瞟
“怎么,金屋藏娇了?开门这么不痛快。”
路明非下意识地想挡住她的视线,免得她看到屋里那一桌子的“违禁品”,但显然已经晚了。
诺诺的目光已经飞快地扫过了房间,并且在穿着大裤衩、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猥琐好奇的芬格尔身上停留了一秒,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玩味表情。
“诺……诺诺师姐?”
路明非有些尴尬地拉开门
“早……早上好。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
诺诺一挑眉,大大方方地就往里走,吓得路明非赶紧侧身让开。
她走进宿舍,像是走进自己家一样自然,目光在路明非乱七八糟的书桌和芬格尔凌乱的上铺扫过,摇了摇头,
“啧,男生宿舍果然都是这个德行。”
芬格尔立马来了精神,试图挽回形象
“师妹!此言差矣!这都是路明非搞乱的!我的地盘可是很整洁的!要不要上来参观一下?”
他抛了个媚眼。
诺诺直接无视了他,注意力回到了路明非身上。
她忽然凑近了一点,压低了一点声音,脸上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
“喂,路明非,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路明非心里猛地一跳,难道实验室的事情暴露了?
他强作镇定
“师姐什么意思?”
诺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朝着门外、对面宿舍的方向,轻轻撇了撇嘴,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更加明显了。
“喏,你自己看咯。你的新邻居,阵容有点豪华啊。”
路明非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透过敞开的宿舍门,看向对面那间原本空着的、或者说原本住着几个存在感极低的低年级学生的宿舍。
这一看,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下巴差点掉下来。
对面宿舍的门也敞开着。
而就在对面的阳台上,两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人,正在……忙碌着?
左边,恺撒·加图索。
这位学生会主席,未来的加图索家族掌门人,此刻居然脱下了他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换上了一件……呃,看起来质感依然很好但明显是居家款的白色羊绒衫?他正微微蹙着那双湛蓝色的、如同亚得里亚海般的眼睛,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在处理一条鱼?他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闪着寒光的厨刀,正试图刮去鱼鳞,那副专注的样子仿佛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阳光落在他金色的头发上,闪耀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右边,楚子航。
狮心会会长,卡塞尔的杀胚标杆,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他倒是还穿着黑色的校服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正低着头,默默地……洗菜?修长的手指在水流下冲洗着碧绿的蔬菜,动作平稳、精准、高效,如同他练习刀术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冷峻而专注,仿佛他手中的不是西兰花,而是需要被净化的死侍。
这两人,一个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却跟一条鱼较劲,一个冷气森森杀意凛然却在认真洗菜……这极度违和又莫名和谐的景象,强烈地冲击着路明非的视觉神经和大脑处理能力。
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或者是在做一个极其荒诞的梦。
“这……这什么情况?!”
路明非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他们……他们怎么会住到我对面?!还在……搞这些?”
诺诺看着他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惊喜吧?意外吧?据说是校董会的什么‘促进精英交流、打破社团壁垒’的试点计划,特意把我们亲爱的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安排成了室友,就住你对门。至于他们在干嘛……”
她耸了耸肩,一脸幸灾乐祸
“谁知道呢?也许是什么新型的修行方式?或者是为了今年的学院祭做准备?恺撒说他最近对意大利菜产生了兴趣,而楚子航……嗯,我猜他可能只是觉得需要补充维生素?”
路明非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对面阳台上那幅“世界名画”,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以后出门扔个垃圾都可能同时碰到这两位大神!意味着他半夜偷偷溜出去搞事的风险呈指数级上升!昂热和校董会那帮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芬格尔也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
“我滴个乖乖……这是要搞基……啊不,搞联谊啊?以后这层楼岂不是要成为卡塞尔的风暴中心?”
诺诺笑够了,这才想起正事。她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把他从石化状态中唤醒。
“好啦,别看傻眼了。说正事。”
诺诺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露出那种带着点小恶魔气息的笑容
“鉴于对面那两位大佬如此有闲情逸致,准备亲自下厨,以及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邻里和睦’时刻,本小姐决定,今晚在他们宿舍搞个小型欢迎派对兼蹭饭大会!”
她说着,从卫衣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手写的邀请函上面似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塞到路明非手里。
“喏,你的。晚上八点,准时过来。带嘴就行,当然,如果能带点饮料什么的就更好了。”
诺诺眨了眨眼
“至于你那位室友……”
她瞥了一眼还在懵逼状态的芬格尔
“嗯……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芬格尔瞬间复活,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真的吗师妹!你真是人美心善!放心!我一定把我珍藏的……呃……限量版可乐带来!”
诺诺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目光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扫过。
“放松点,S级。”
她的语气似乎别有深意
“天天绷那么紧,容易未老先衰。偶尔也要享受一下学院生活嘛,不然多无聊。”
说完,她潇洒地挥了挥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转身离开了,留下依旧处于巨大冲击中的路明非和兴奋得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珍藏可乐”的芬格尔。
路明非拿着那张幼稚得可笑的邀请函,看着对面阳台上那两位画风突变的超级混血种,又想起自己那一屁股的麻烦事和实验室里关着的那个半死侍……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