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不能打破常规,以副省长的身份,一步到位,进入汉东权力的最高层,就看今天了。
纪委书记田国富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沉如水。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
窝火!
太窝火了!
昨天晚上,沙瑞金亲自找他谈话,把今天的“剧本”给他透了底。
让他提名祁同伟。
然后再让他,见机行事,跟着书记的调子,对这个提名进行“客观公正”的评判。
说白了,就是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叫什么事儿?
把他田国富当什么了?当枪使吗?
可他能怎么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
沙瑞金是省委书记,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除了服从,别无选择。
只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另一边,省长高育良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正和旁边的副书记聊着天气,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看不出半点紧张。
仿佛今天这场决定他得意门生命运的会议,只是一场普通的茶话会。
九点整。
省委书记沙瑞金,准时步入会场。
他环视一圈,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在主位上坐下。
“同志们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会吧。”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先看向了高育良。
“开会前,我先提一件事,要表扬一下我们的高育良省长。”
众人都是一愣。
沙瑞金拿起一份文件,扬了扬。
“上个季度的经济数据出来了,很不错。”
“在全国经济普遍下行的大环境下,我们汉东还能逆势上扬,育良同志功不可没啊!”
说完,他带头鼓起了掌。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高育良连忙摆手,谦虚地说道。
“这都是省委领导有方,是沙书记您高瞻远瞩,我只是做了些具体的执行工作,不敢居功。”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沙瑞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给你戴一顶高帽,把你捧起来,让你舒舒服服的。
然后,再把难题抛给你。
“育良同志谦虚了。”沙瑞金话锋一转,“经济工作搞得好,组织人事工作,我们也要跟上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就是议一议,政法委书记这个常委位置的人选问题。”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
那意思很明显:高省长,你是政府一把手,祁同伟也是你的老部下,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这是阳谋。
他就是要逼着高育良第一个开口。
只要高育良提名祁同伟,那他就落了下风。
变成了“举贤不避亲”,后面再想做什么文章,都显得理亏。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他抬起眼皮,迎上沙瑞金的目光,笑了笑。
“人事问题,我听组织安排,坚决服从省委的决定。”
他把皮球,又原封不动地踢了回去。
想让我先开口?
门儿都没有。
沙瑞金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这个高育良,真是个老狐狸。
就在场面陷入短暂的僵持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插一句嘴。”
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他敲了敲桌子,一脸的严肃。
“我觉得,沙书记和高省长,说的都对!”
众人:“……”
这和稀泥的水平,也是绝了。
只听李达康继续说道:“沙书记掌舵,高省长划桨,我们汉东这艘大船。”
“才能行得稳,走得远嘛!经济建设和人事安排,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他这番话,既捧了沙瑞金,又不得罪高育良,还顺便表明了自己“一心为公”的立场。
堪称滴水不漏。
沙瑞金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精心设计的开场,被高育良一个太极推手,又被李达康一个和稀泥,给搅黄了。
行。
你们不接招是吧?
那我就只能,上硬菜了。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纪委书记田国富。
田国富心领神会。
他知道,该自己登场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前一秒,高育良却先动了。
他对着李达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达康同志说得好啊。”
高育良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沙书记是我们的主心骨,为汉东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这艘大船要想行得稳,离不开沙书记这位掌舵人。”
他先是顺着李达康的话,把沙瑞金又捧了一句。
沙瑞金面带微笑,心里却在冷哼。
又来这套。
他倒要看看,高育良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高育良话锋一转。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光有方向还不够,船上的水手也得有力气划桨才行啊。”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沙瑞金。
“沙书记,您来汉东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
“就我所知,省委组织部那边,还压着一百多个干部的任免名单,一直没动静。”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组织部长吴春林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火,怎么烧到我这儿来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沙瑞金,却发现省委书记的脸色,已经没了刚才的温和。
高育良这是要干什么?
他这是要当着所有常委的面,直接将军啊!
“一百多个干部,涉及到几十个部门和地市。”
高育良的声音愈发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些人,有的是兢兢业业几十年,眼看就要到站了,就盼着组织给个说法。”
“有的呢,是年富力强,在基层干出了成绩,群众口碑也好。”
“就等着提拔重用,好为党和人民做更多贡献。”
“可现在,名单就这么被冻结了,一冻就是好几个月。”
“干部们心里怎么想?下面的同志们怎么看?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啊!”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目光却扫向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很有感触。”
“咱们汉东的老检察长,陈岩石陈老,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众人纷纷点头。
陈岩石在汉东德高望重,是老革命的代表,谁敢说不知道?
“陈老前段时间,为了大风厂的股权问题,为了那几千万的职工安置费。”
“拖着病体,亲自跑到市委市政府,一坐就是大半天。”
高育良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