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自云顶山巅喷薄而出!
起初只是一道刺破苍穹的璀璨光柱,随即便如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荡起无边涟漪!
浩瀚的、蕴含着难以言喻古老道韵的七彩霞光,以云顶山为中心,如同奔涌的潮汐,向着四面八方迅猛扩散!
哗——!
霞光所过之处,天空被渲染成瑰丽的画卷。
云层染上金边,山峦披上彩衣,河流倒映虹霓。
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润,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什么。
紧随霞光之后的,是震动!
轰隆隆……!
大地发出沉闷的呻吟,如同沉睡的巨龙在翻身。
这震动并非局限于云顶山一隅,而是延绵不绝,如同地脉在传递某种信号,波及范围竟达数千里之广!
房屋轻颤,瓦片微响,平静的水面荡开涟漪。
凡俗众生无不惊愕抬头,看向那覆盖了半个天空的绚烂霞光,感受着脚下大地的脉动。
柳树沟。
主屋紧闭的房门内,白璃骤然蹙起秀眉,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的眸子倏然睁开,目光穿透了墙壁、越过了山川河流,投向云顶山方向。
她的眼神深邃如渊,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无数道则符文在流转、推演。
片刻后,她眼中的神光缓缓敛去,仿佛洞悉了什么,又仿佛只是确认了某种猜想。
她收回目光,再次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外界天翻地覆也与她无关。
纤纤玉手置于膝前,掌心托着那枚玲珑剔透的玉玦,一缕缕精纯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玉玦内部那团混沌般的光晕微微流转,散发出更加玄奥的气息。
闲来无事,在村里闲逛的无忧,抬头看天,脸上惊疑不定,失声低呼。
【护山大阵?!宗门遇袭?!】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猛地摇头。
【不可能!绝无可能!即便是当年,敢捋我凌云宗虎须的势力都屈指可数!更何况如今这灵气枯竭……谁有那个本事能逼得护山大阵开启?还引发了这‘九霄霞引’的传讯异象?总不能是凡人结伴去山巅自尽,血染山门,触动了禁制吧?】
然而,那浩荡万里的霞光,那源自护山大阵的独特波动,做不得假!
这“九霄霞引”正是宗门在遭遇危机或需要紧急召唤弟子回援的时候,才会激发的示警!
它不仅能穿透空间阻隔,更能引动地脉共鸣,覆盖范围极广!
【难道是……】忧猛地想到一个身影,【难道是谢文轩那小子搞出来的?】
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对!就凭他那点微末道行,连阵法边角都摸不着,怎么可能触动核心禁制?除非……】
他想到谢文轩此行的目的,一个令他心头狂跳的念头浮现。
除非那小子找到了地方,没用口诀……闯进去了!
可是……这也不至于啊……
虽然没有正式收谢文轩为徒,可他修炼的是凌云宗传承的功法,灵力特性做不得假,即便是乱闯,也顶多受伤,不至于连护山大阵都……
难道……
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难道有其他修士在,那小子被杀了?】
这个猜测让他心急如焚!
谢文轩是他最大的指望!
若是这小子真出了什么意外,那重塑肉身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他化作一道流光,冲回小院,冲向主屋:【师姐!师姐!出事了!护山大阵开启了,怕是有贼人闯空门啊师姐!】
砰!
无形的结界光华一闪,将他狠狠弹开!
【师姐!你听到了吗?护山大阵开了!‘九霄霞引’啊!】
无忧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绕着主屋结界疯狂打转,不断以神念传音,试图穿透那层看似薄弱的屏障。
然而,屋内静悄悄的。
【唉!急死人了!!】
无忧无奈地顿足,虚幻的身影在院子里飘荡,焦躁不安。
他不能离尘珠太远,无法亲自回返宗门查看,唯一的指望又被隔绝在外,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抓狂。
院内,原本正在给大丫小丫讲解文字的刘公公,早已停下了话语,呆滞地仰望着漫天霞光,用以在地上写字的树枝滑落都浑然不觉。
张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茫然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瑰丽天象。
唯有小丫,指着天空,小脸上满是纯真的欢喜:“娘,大姐,看!好美呀!”
……
临山县,县衙后院。
林星瑶正盘膝坐在花圃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双手虚按在刚种下不久、已经冒出嫩芽的种子上方,小心翼翼地调动着体内并不算浑厚的灵力,尝试着催发植物的生长。
嫩芽在她的灵力滋养下,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拔高了一小截!
她心中一喜,正待继续尝试,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感。
“嗯?”
她吓了一跳,连忙停下动作,伸手入怀,摸出了师尊赐予的那枚温润玉牌。
只见玉牌此刻正散发着柔和却急促的微光,在她掌心微微震颤着,仿佛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
“这是……怎么回事?”
林星瑶从未见过玉牌有此异状,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小姐!小姐!快看天上!”
打扫完房间的丫鬟出来,指着天空惊叫。
她几岁大的儿子,也瞪圆了眼睛。
林星瑶抬头望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天空都被那浩瀚无边的七彩霞光所笼罩!
脚下的地面也正传来持续不断的、轻微的震颤!
“这……!”
林星瑶的心猛地一沉,这异象太诡异了,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对丫鬟吩咐道:“快!带小宝进屋去!关好门窗,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起身就往前衙冲去。
如此天变,城里必定人心惶惶,她必须立刻出面安抚百姓,维持秩序!
然而,当她冲出县衙,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有些错愕。
街道上,确实挤满了人。
男女老少都涌到了街上,仰着头,对着漫天的霞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但出乎意料的是,人群中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恐慌和骚乱。
反而弥漫着一种……兴奋和好奇?
“祥瑞!这是祥瑞啊!”
“对对对!话本里写过,说书先生也讲过,天降异彩,紫气东来,这是有天大的好事要发生啊!”
“老天爷显灵了!保佑我们临山县风调雨顺啊!”
“快看!还在动呢!真漂亮!”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惊奇和莫名的喜悦,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庆典。
地面的震动在他们看来,似乎也只是这“祥瑞”附带的一点小动静,无伤大雅。
林星瑶握着手中依旧在微微震动、泛着微光的玉牌,心中的不安感却越发强烈。
这绝非祥瑞!
师尊给的玉牌绝不会无缘无故震动,就好像在示警一样!
“师姐!”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只见谢云舒的身影正快速穿过人群,朝着县衙方向奔来,脸上同样带着凝重和疑惑。
“云舒师妹!”林星瑶连忙迎上去。
谢云舒也立刻拿出了自己那块古朴的木牌,只见木牌表面同样流转着微弱的灵光。
“师姐,你看!师尊给我的牌子在发光!还有这天上……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星瑶看着谢云舒手中的木牌,又看看自己的玉牌,再联想到这漫天霞光的异象,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这霞光异象源头不明,但我们的弟子牌同时示警,定与师尊有关!恐怕是发生了极其重大的变故,师尊在紧急召唤我们!”
“那还等什么?”
两人再无迟疑,甚至来不及多做交代,避开拥挤的人群,朝着柳树沟的方向疾驰而去。
……
距离京城三百里外,官道上。
连绵数里的镇西军队伍正顶着疲惫强行军。
连日来,星夜兼程,早已让这支原本雄壮的军队士气低迷,盔甲染尘,步伐沉重。
战马也喷着粗重的鼻息,显得有些萎靡。
队伍最前方,身披重甲、面容刚毅的镇西大将军赵元庆,与副将赵康并辔而行。
“将军,将士们已疲,是否稍作休整?”赵康看着身后绵延的队伍,低声建议道。
赵元庆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的地平线,沉声道:
“不能停!成王虽是个酒囊饭袋,但京城禁军不可小觑。我们一路而来颇为招摇,消息必然已传入京城。此刻,正是他们防备最松懈,以为我们还需一两日才能抵达之时!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精光。
“翊儿那一路,也该绕到京城后方了。前后夹击,大事可成!告诉将士们,再坚持一下!攻破京城,除贼勤王,人人皆是功臣!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赵康领命,正欲传令鼓舞士气。
突然……
轰隆隆……!
脚下的官道震动起来!
战马受惊,希律律地嘶鸣,不安地踏着蹄子。
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军阵顿时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
“快看天上!”
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呼喊。
赵元庆与赵康猛地抬头!
只见浩瀚无边的七彩霞光,如同天神泼洒的颜料,正从遥远的西方天际汹涌而来!
瞬间便覆盖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霞光瑰丽,映照着下方数万张惊愕茫然的脸庞。
“报——!”
一名探马斥候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惊惶。
“禀大将军!京城方向传来急报!据……据闻,成王……暴毙!禁军死伤惨重!只是消息来源混乱,未敢深入确认!”
“成王死了?!”赵元庆心头一震!
他此次起兵,打的旗号便是“清君侧,除奸佞”,矛头直指篡权夺位的成王。
如今这最大的“奸佞”竟然在兵临城下前就暴毙了?
这……这勤王的大义名分,似乎失去了最重要的靶子!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赵元庆的心头。
“将军……”
赵康也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得有些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强作镇定道:
“天生异象,霞光万丈!此乃大吉之兆啊!古语有云‘紫气东来’,实乃祥瑞无疑!正预示我军此行,顺天应人,必能马到功成!”
他声音洪亮,刻意让周围的亲兵都能听到。
赵元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指京城方向,声如洪钟:“天降祥瑞!佑我王师!将士们!成王已死,奸佞伏诛!随我入京,肃清朝纲,扶保幼主!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进军!”
“肃清朝纲!扶保幼主!”
“进军!进军!”
在赵康等人的带领下,军阵中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声势不小的呼喊。
被霞光与将军话语刺激,低迷的士气似乎被强行提振了一些。
大军再次开拔,朝着京城滚滚而去。
只是赵元庆眼底深处的那抹忧虑,并未因霞光或口号而消散。
传闻,紫气东来是祥瑞,可眼下这是从西方来的,还能是祥瑞吗?
……
京城外,一处不起眼的田野间。
一位头戴斗笠、身穿粗布麻衣、正佝偻着腰挥舞锄头的老农,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直起身,浑浊的老眼变得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虚空。
他眯起眼睛,抬头望向西方霞光爆发的源头,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般深刻。
几乎在他抬头的瞬间,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边两侧。
同样都是须发皆白、农夫打扮的老者,但此刻他们的眼神却再无半分老态,只有历经沧桑的深邃与凝重。
“这……这气势……”左边那枯瘦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惊骇,“天地灵机被引动至此……莫非……是有同道突破了某个大境界?如今灵气稀薄,竟还能有此等人物?必是天赋冠绝古今的绝世妖孽!”
右边那位面膛微红的老者立刻摇头反驳,语气带着深深的质疑:
“突破?老李头,你老糊涂了吧?引动天地灵机突破,能有这等动静?这霞光何止万里!这地脉震动延绵数千!这至少也得是第五境‘神藏境’冲击‘洞虚境’才可能引动的天地交感!可这人间……灵气稀薄至此,凡人寿元不过百年!纵是身负绝世灵根,能引气入体、踏入炼气期已属不易,能到炼气中期便是天才,耗尽寿元能摸到炼气后期的,这万年来我们见过几个?更别说筑基延寿,再向上攀登了!绝无可能!”
枯瘦老者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红脸老者的话虽然残酷,却是事实。
这万年苟延残喘,他们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苗子,最终都化作了黄土一抔。
灵气,才是修士的命根!
最先发现异象的老农一直沉默地凝视着西方,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分析着霞光中蕴含的每一缕能量波动。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不像突破。这股波动……浩大、古老、带着极强的守护意味。依老夫看,更像某个沉睡万载的古老宗门,其护山大阵被强行激发了!万年前,天玄界大战时,一些顶级宗门的护山大阵全开,便有类似的气息弥漫天地。”
“护山大阵?”枯瘦老者和红脸老者同时惊呼,脸上写满了荒谬,“老周,这年月,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宗门?修士都快绝迹了!”
老农目光依旧锁定西方,沉声道:“我等三人,不也活下来了吗?那些传承自上古、底蕴深厚的古派大宗、无上圣地,有更强者施展秘法陷入沉睡,或是依靠宗门底蕴苟延残喘至今,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红脸老者狐疑道:“若真有这样的大能存活至今,为何近万年来都寂寂无声?从未听闻半点风声?以他们的手段,想要在这凡俗世间建立势力,易如反掌!”
枯瘦老者接口,眼中闪烁着精光:“或许……跟我们一样,选择了隐匿。灵气枯竭是大势,强如他们,也需蛰伏,不敢轻易暴露,以免引来不可测的麻烦,或是……同类的觊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老周说得对,既然我们能想到隐匿,那些底蕴更深的宗门,未必不能。只是……数量必定极其稀少!否则,漫长的岁月里,总会有耐不住寂寞或是道心不稳者跳出来搅动风云。在这凡人为尊的时代,拥有力量者,很难忍住不将自己视为神明。可事实是,近万年来,除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偶尔感应到零星几个微弱气息,再无其他波澜。这说明,真正的‘大能’,要么没有,要么……极少!且都藏得极深!”
周姓老者微微颔首,认可同伴的分析:“数量稀少是必然。但眼前这护山大阵的波动做不得假。那方向,不会是凌云宗吧?阵法仍能运转……那触发它的,会是什么人呢?”
“凌云宗?那个上古大宗?!你的意思是……”面红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是有人闯入了凌云宗,触发了其中遗留的守护禁制?”
“正是如此!”周姓老者语气笃定,“或许是某个走运,也可能是倒霉的小家伙无意闯入,或许是某些势力发现了什么宝物,想要占为己有,结果却踢到了铁板,引动了这沉寂万古的大阵!”
“那……”李姓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远远地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触发者又是何人?是敌是友?若真是同道中人遭难……或许……可以帮上一把?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年头,能遇到活着的同道不容易啊!”
王姓老者也看向周姓老者,显然意动。
周姓老者沉吟片刻,眼中光芒闪烁。
万年的沉寂,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异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激起了他早已枯寂的心绪。
探索未知,寻求同道,甚至……觊觎那可能存在的上古遗泽!
“好!”
周姓老者最终点头,斗笠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便去一观!切记,只远观,不靠近!见机行事!”
话音落下,三道苍老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下一刻,已化作三道肉眼难辨的淡淡流光,悄无声息地冲天而起,向着西方霞光爆发的源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