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锣声,撕裂了柳树沟黄昏的宁静,也狠狠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走水啦!快救火啊!”
呼喊声、奔跑声、犬吠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村子瞬间炸开了锅!
村民们如同受惊的蚁群,从各自的屋里蜂拥而出,提着木桶、端着瓦盆,惊慌失措地扑向最早冒起浓烟的方向。
水缸里的水被一瓢瓢泼向火舌,积雪被大把大把地捧起砸向火源。
呼喊声、泼水声、木料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
然而。
这边刚勉强压制住一处火头,人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处角落又猛地窜起新的火焰!
黑烟滚滚,直冲被暮色染红的天空。
“这边!这边也着了!”
“天杀的!灶房!我的灶房啊!”
“救命!我家柴垛烧起来了!”
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
火势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狡猾地在村庄里跳跃、蔓延。
更可怕的是,那些流民临时搭建的屋子。
本就简陋的茅草顶,在火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火舌舔舐上去,瞬间便化作巨大的火炬,燃烧得迅猛又彻底,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邻近的房屋,将更多的绝望卷入火海。
火光映照着村民们一张张被烟熏黑、被恐惧扭曲的脸。
大人声嘶力竭地指挥、呼救,孩童被浓烟呛得撕心裂肺地哭嚎。
整个柳树沟,仿佛坠入了烈焰地狱,陷入一片难以控制的混乱与绝望!
王铁柱家的院子,此刻却像被遗忘的孤岛。
外面的喧嚣、火光、哭喊,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张氏呆呆地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三天来的煎熬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生气。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敞开的院门,仿佛在等待永远不会归来的身影。
两个女儿失踪的阴影,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直到……
一股焦糊刺鼻的烟味,蛮横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木然地、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烟味的来源。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慌慌张张地从主屋的屋顶上跳下,消失不见!
紧接着,主屋的窗户缝隙里,猛地窜出橘红色的火苗。
浓烟滚滚而出!
张氏的心猛地一抽,残存的本能让她想要尖叫呼喊。
可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微弱嘶哑的“嗬嗬”声。
连日来的痛哭早已撕裂了她的嗓子。
这点声音,瞬间就被院墙外震天的救火声浪彻底淹没。
求人无望,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她。
她踉跄着冲进灶房,手忙脚乱地从水缸里舀起一小木盆水,冲回主屋门口,奋力泼向那已经舔舐到门框的火苗!
嗤啦!
一股白汽腾起,火苗只是稍稍一缩,随即又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
这点水,在迅速蔓延的火势面前,杯水车薪!
张氏惊恐地看着火焰迅速吞噬了屋内的棉被,火舌顺着干燥的家具和墙壁向上攀爬,眨眼间就烧到了屋顶的梁木!
衣物!
银子!
一个念头闪过,她发疯似的冲进浓烟滚滚的屋内,想要抢出还没被烧着的衣物,还有那个藏着家中大半积蓄的小木匣子。
浓烟呛得她泪流满面,睁不开眼。
高温灼烤着她的皮肤。
她刚摸到木匣,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扑来,火焰已经彻底封锁了门口!
“咳咳……开门!开门啊!”
她扑向屋门,惊恐地发现,大门不知何时竟诡异地关上了!
她拼命拉扯、捶打,那门却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
“救命……咳咳……救……”
她绝望地呼救,每一次张口都吸入更多的毒烟,呛得她肺腑剧痛,瘫倒在地,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隔壁李婶惊恐的尖叫。
“啊!有人!有人放火!快来人啊!抓……”
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和痛苦的哀嚎!
张氏听到了!
她想回应,想求救,可浓烟和窒息感如同沉重的巨石,彻底压垮了她。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村道上,正奋力提水扑救一处窝棚大火的王铁柱,被身后村民惊恐的喊声惊动。
“柱子哥!快看!你家!你家也着了!好大的火!”
王铁柱猛地回头,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自家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比他眼前任何一处火场都要猛烈!
“孩他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扔下水桶,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不顾一切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另一边,黎心玥和赵翊主仆也已赶到火场边缘。
黎心玥看着眼前的炼狱景象,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只能拼命用双手捧起地上的积雪,奋力砸向火源。
一些妇孺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用雪灭火。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不行!这样不行!】林星瑶在识海中焦急万分。
赵翊和他的下属却并未急于参与扑救。
两人目光如电,扫视着混乱的火场和惊恐的人群。
“火势不对!”
赵翊的下属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少将军,这起火点也太多了!”
赵翊眼神锐利,鼻翼微动。
“有火油味!很淡,但错不了!这不是意外失火,是人为纵火!”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救火是扬汤止沸,抓住纵火者才是釜底抽薪!
“你左我右!”
赵翊低喝一声,两人身影如鬼魅般拔地而起,几个起落便跃上旁边尚未起火的屋顶,锐利的目光穿透浓烟与火光,扫视着下方混乱的村庄和黑暗的角落,随即又隐入更深的夜色之中。
“别光顾着屋子!先救人!保命要紧啊!”
老村长杵着拐杖,声音嘶哑地跺脚大喊,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心和无力。
就在这时,黎心玥猛地顿住!
她刚才似乎听到有村民在混乱中喊了一句:“……柱子家也着了!”
【大哥家!嫂子!】
林星瑶的灵魂惊恐不已!
【黎姐姐!快!快去大哥家!嫂子那个样子……师父不在,她……她危险啊!】
黎心玥心头剧震,毫不犹豫地转身,逆着救火的人流,朝着王铁柱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王铁柱冲进自家院门时,看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
主屋已经完全被烈焰吞噬,火舌狂舞,热浪逼人,木料燃烧的爆裂声噼啪作响,整座屋子摇摇欲坠!
而在院子的角落里,隔壁的李婶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李婶!”
王铁柱目眦欲裂,冲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气息,但人已昏迷。
可他现在顾不上了!
“孩他娘!你在哪?!回答我!”
他朝着火光冲天的屋子嘶声力竭地大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火焰燃烧的咆哮。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在……在里面?”
这个念头让他彻底疯了!
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红着眼睛就朝那扇燃烧的屋门撞去!
“铁柱!别进去!火太大了!”
几个赶来帮忙的村民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七手八脚地扑上来死死拽住他。
“别拦我!我媳妇儿在里面!!”
王铁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状若疯魔,手臂猛地一挥,竟将几个壮实的村民齐齐甩开,甚至有人踉跄倒地!
“孩他娘——!!”
带着泣血的哭嚎,王铁柱一头撞开那扇燃烧的、摇摇欲坠的门板,冲入了炼狱般的火海!
灼热!窒息!剧痛!
火焰舔舐了他的头发、衣角,浓烟让他睁不开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烧红的刀子。
他忍着全身被灼烧的剧痛,在浓烟与火光中摸索。
噗通!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他重重摔在地上。
手触摸到的,是滚烫的身躯!
“孩他娘!醒醒!”
他拼命摇晃她,嘶吼着,可张氏毫无反应。
悲痛和恐惧化作一股蛮力,他一把抱起张氏,护在怀里,转身就想往外冲。
轰隆——!
头顶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
燃烧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带着熊熊烈焰和无数瓦片,轰然塌落!
“啊!”
王铁柱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妻子,将她的头脸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沉重的、燃烧的木料狠狠砸在他的背上!
滚烫的瓦片如雨点般砸落!
噗——!
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王铁柱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剧痛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娘……孩子……家……”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眼中涌出。
三天来强行压抑的恐惧、怀疑、痛苦、自责,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将他淹没。
娘没回来,孩子也没回来,他岂会不担心啊。
乡亲们最近的议论声他都听在耳里,他也渐渐的相信,白璃可能真的是个拐子,拐走了孩子,可他又很矛盾,认为白璃不会那么做的。
“都……没了……家……没了……”
他紧紧抱着妻子,意识在高温和重创下迅速模糊。
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没想到,最终竟是这般家破人亡的结局!
黎心玥终于冲到了院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如同地狱的一幕。
主屋彻底坍塌,烈火熊熊。
灶房里的水缸已经干了,几个村民正徒劳地从远处打水来。
“大哥!嫂子!”黎心玥声音发颤。
“林……林小姐!”一个灰头土脸的村民看到她,带着哭腔,“柱子哥……他……他冲进去了!还没出来!”
“什么?!”
黎心玥如遭雷击,看着那随时可能彻底垮塌、将一切吞噬的火堆,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就想往里冲!
“林小姐不可!危险啊!”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拦在她面前。
这可是县令千金!
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们全村都担待不起!
王铁根和秦氏带着两个儿子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二弟!二弟在里面?!”
王铁根看到火势,脸色煞白,下意识就想往里冲。
“当家的!”
秦氏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不要命了?!这火,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进去就是白白送死!有什么用!”
她看着那被火焰吞噬的屋子,眼底深处非但没有悲伤,反而闪过一丝隐秘的兴奋。
烧吧!
烧干净点!
那两个赔钱货丫头片子丢了,现在连大人也烧死在里面……那老二家这宅基地、粮食……不就全归我们大房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绝望笼罩,眼睁睁看着王铁柱夫妻即将葬身火海之际,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这寒意并非刺骨,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压倒性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院子,甚至蔓延到院外!
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让所有人永生难忘、颠覆认知的“神迹”出现了。
那熊熊燃烧、仿佛要焚尽一切的冲天烈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
火苗剧烈地摇曳、挣扎,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缩小!
不过几个呼吸,刚才还张牙舞爪、吞噬一切的烈焰,竟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只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袅袅的青烟,以及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天色暗沉下来。
月光洒落在院中所有人的脸上。
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带着无尽惊恐的稚嫩哭喊声,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夜空,从院门外传来。
“爹!娘!!!”
众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影冲进了院子!
那身影纤细,穿着一身即使在月光下也难掩其精致华美的衣裙,发髻高挽,步摇轻颤,与这残破的焦土,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跌落凡尘的仙子!
她看都没看呆若木鸡的众人一眼,径直冲入了还冒着青烟、一片狼藉的主屋废墟!
太快了!
快到众人只来得及看清一个模糊的侧影和那身价值不菲的装扮。
“谁……谁啊那是?”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听……听声音……好像……是大丫?”一个村民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
“不可能!大丫哪穿得起那样的衣服?戴得起那样的首饰?”立刻有人反驳。
“难道是……那位?”
老村长看到院外的人,拄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
【师父!是师父!师父回来了!】
林星瑶在识海中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黎姐姐!快!师父在外面!】
院门外,白璃缓步走进院中,人群自觉的让开道路。
她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师父!”
黎心玥脱口而出。
这时,废墟里传出大丫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哭嚎。
“爹!娘!你们醒醒啊!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