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瑶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热和决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必须抓住这绝佳的机会!
她已经无比确信,眼前这位,绝非什么武林高手所能比拟!
挥手间抹平村落、弹指间逆转生死……
这等手段,即便不是真正的神仙,也相差无几了吧?
若能得其庇护,乱世烽烟又有何惧?
习得一点皮毛,相信就足以安身立命了,甚至……问鼎一方!
白璃的脚步,停在了门槛前。
她并未回头。
只是那淡漠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来。
“天赋低下,根骨不佳。汝与吾,并无师徒之缘。”
话音落下,她一步跨过门槛,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略显昏暗的主屋之内。
那扇门,依旧敞开着,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
被拒绝了。
林星瑶的心猛地一沉,
但随即,一股更加强烈的执念如同野火般熊熊燃起!
拜绝世高人为师,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她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念!
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对着那敞开的房门,再次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坚定而洪亮。
“弟子愚钝!但弟子定会勤学苦练,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此心此志,天地可鉴!绝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不会让师父失望!师父……”
林星瑶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虽然被明确拒绝,但她脸上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认定了目标的执着光芒。
没有被杀,甚至有了几句交谈,这已经是远超预期的进展!
在她心里,自己已然是这位绝世高人的弟子了!
只要做好弟子本分,真正做到晨昏定省,恭敬侍奉,以诚心打动,相信总有一天会被接纳的!
她如此确信着,心情莫名地大好。
放下县令千金的架子,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主动走向依旧惊魂未定的张氏和李婶。
“二位,没事了,没事了。”
她柔声安抚,自然地伸手搀扶起瘫软在地的李婶,又轻轻拍了拍大丫瘦弱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弯下腰,抱起正捧着果子啃得欢快的小丫,掏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沾满果汁的小嘴,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刚才啊,真是吓死人了。”
林星瑶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
“不过你们别怕,依我看,刚才那番景象,十有八九是……幻象!”
她语气笃定,眼神带着一种“我懂内情”的了然。
“我师父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法力通天!那些江湖术士的障眼法、迷魂阵,在她老人家眼中不过是小道。方才定是师父施展了某种玄妙手段,引动了大家的心神,让大家看到了些……嗯……不太好的幻象。不是真的!你们想想,人死岂能复生?房子塌了又怎能瞬间复原?”
她的话如同甘霖,瞬间浇灌在张氏和李婶干涸恐惧的心田上。
对啊!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铁律!
刚才那血腥恐怖的场面,还有后来诡异的“复活”……
除了幻象,还能是什么?
这解释虽然依旧匪夷所思,但比起“真的死过一次又被拉回来”,显然更容易被她们脆弱的心神所接受。
“幻……幻象?”
李婶喃喃自语,眼中的恐惧稍减,被困惑取代。
“像……像老人常说的……鬼打墙?”
“差……差不多!”
林星瑶立刻肯定道,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真诚。
“就是类似那种东西!厉害的法师都能做到!我师父手段更高明些罢了。”
她环顾一下这小小的院落,语重心长地叮嘱。
“有师父这样的大能在村里,那是咱们柳树沟天大的福分!只要安分守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清修,不去招惹她,就绝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还能沾点仙气,保个家宅平安呢!”
张氏和李婶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解释,是目前她们贫瘠的认知里,唯一能勉强“合理化”那场噩梦的答案了。
有名的大道观、大佛寺里,不也传说有高人会制造幻境考验人心吗?
白璃……大概就是那种隐世的、更厉害的高人吧?
虽然手段吓人了点……
林星瑶见她们神色松动,心中一定。
她有意多留,便主动提出帮忙张罗午饭。
堂堂县太爷的掌上明珠,生平第一次走进了农户家狭窄简陋的灶房,笨拙地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尝试着往灶膛里添柴烧火。
呛人的浓烟熏得她连连咳嗽,白皙的脸颊也蹭上了几道黑灰。
她心里盘算着,留下吃饭,既能拉近与张氏一家的关系,间接拉近与师父的距离,说不定待会儿饭菜做好,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师父一面,端茶送水,好好表现一番……
然而,她的算盘很快被打破。
村口方向,一行人行色匆匆,伴随着衙役特有的呼喝声,打破了柳树沟刚刚恢复的、带着惊悸余韵的平静。
“快!就在前面!”
“都打起精神!保护大人!”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啊?!”
“快!四处找找!”
县衙的捕头带着十余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正神情紧张地冲进村子,在前头开路。
紧随其后的,是县令林正德和师爷周明远。
林正德官袍都没顾上换,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脚步匆匆,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周明远也是面色凝重,紧紧跟在县尊身侧。
之前那两个连滚带爬逃回县衙报信的衙役,此刻正哭丧着脸,焦急地向林正德和周明远比划着。
“大人!周师爷!千真万确啊!属下是亲眼所见!整个村子都快没了!满地都是死人!断手断脚,肠子流了一地啊!大小姐……大小姐当时就在那院子外面,吓傻了都!”
林正德心急如焚!
他人到中年才得了林星瑶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是林家唯一的希望!
听到衙役描述的“地狱景象”和女儿深陷其中,他只觉得五雷轰顶,立刻召集了县衙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一路上,他脑海里全是女儿遭遇不测的可怕画面。
然而,当一行人急匆匆转过村口那棵老树,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村落宁静。
土墙茅屋完好无损,炊烟袅袅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升起。
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晒太阳。
远处田野里,甚至还有农人在劳作。
一派再正常不过的乡村景象。
哪里有什么半个村子被毁?
哪里有什么尸横遍野?
“这……这……”
林正德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化为了愕然和被愚弄的愠怒!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刀般刺向那两个报信的衙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们!竟敢谎报如此惊天大案?!灭村惨案在哪呢?啊?!”
那两个衙役也彻底傻眼了!
他们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村子,仿佛见了鬼一样!
“不……不可能!大人!我们没撒谎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后来那青光一闪……村子就……就没了啊!还有那些人……都……都……”
一个衙役语无伦次,急得满头大汗。
“对!对!就在前面!王铁柱家!大人您去看!院子里全是死人!村长……村长都被腰斩了!”
另一个衙役也指着村子深处,声音带着哭腔。
周明远眉头紧锁,他毕竟来过一次,比林正德更清楚一些内情。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事有蹊跷!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大小姐确认安全!其他容后再说!”
林正德强压下怒火和惊疑,重重哼了一声:“带路!”
一行人快步进村。
村中的宁静被打破,有村民听到动静,从门缝里偷偷张望,看到县太爷亲临,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和残留的恐惧。
那两个衙役熟门熟路,径直带着众人来到了王铁柱家的院墙外。
“大人!您看!就在里……”
一个衙役迫不及待地指向院内,话刚说了一半,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字眼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院子里干干净净,只有些凌乱的脚印。
灶房的烟囱冒着炊烟。
他们口中“吓傻了”的大小姐林星瑶,此刻正挽着袖子,脸上带着几道黑灰,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烧火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看着院墙外黑压压的一群人。
“爹?周叔?”
林星瑶看清来人,放下烧火棍,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容地走出灶房,来到院中,好奇地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大阵仗?”
林正德看着女儿虽然有些狼狈,但精神尚好,行动自如,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仔细打量了女儿一番,确认她只是脸上沾了点灰、发髻有些散乱,并无大碍,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被愚弄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扭头,怒视着那两个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衙役,厉声呵斥。
“大胆刁役!谎报灭村惨案,惊扰本官,该当何罪?!”
两个衙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和天大的委屈。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冤枉啊!早上……早上真的……真的……”
他们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院落和安然无恙的大小姐,只觉得百口莫辩,浑身冰凉。
林正德还想再骂,林星瑶阻拦,同时飞快地朝主屋那敞开的门扉方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爹,这里没事了。那位……前辈在,不宜喧哗。女儿想留下来陪张姐姐她们吃顿饭再回去。你们……先回去吧。”
林正德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那尊煞神就在屋里!
他只觉得后背一凉,额头又冒出了冷汗。
他强自镇定,也压低了声音:“星瑶啊,你……你一个人留下?爹不放心……”
“爹!”
林星瑶语气很是坚决,同时也带着安抚。
“放心,我没事。经过早上的……接触,勉强算是认识了。前辈性子清冷,不喜人多。你若是留下,反而会适得其反。其他事情,等我回去,再跟你和周叔细说。”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父亲。
林正德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和坚持,心中虽然仍有万般担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女儿平安无事,已是万幸。
其他的……只能先依着她了。
“好……好!那你千万小心!”林正德低声叮嘱,“爹让衙役在村口等着,你吃完饭就赶紧出来,让他们护送你回去!”
“嗯,知道了爹。”林星瑶乖巧点头。
林正德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敞开的、幽静的主屋门扉,仿佛那里面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他不敢再多留,带着满腹疑云和一众同样惊疑不定的衙役、师爷,转身匆匆离去。
刚走到村口,却迎面撞上了闻讯赶来的老村长和十几位惊魂未定的村民。
老村长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强烈的心理冲击,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和疲惫,走路都有些不稳。
他看到林正德,连忙上前想要行礼,嘴唇哆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上的表情纠结而痛苦。
其他村民也都围拢过来,个个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茫然。
他们看着林正德,看着那些衙役,欲言又止,气氛压抑而诡异。
就在这时,失魂落魄的那两个衙役,指着老村长失声叫道: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上下分家了!我看的真真的!肠子都流出来了!还有你!你!脑袋都滚到墙角了!我都看见了!清清楚楚!”
轰!
如同平地惊雷!
林正德甩手就给了那口不择言的衙役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呵斥。
“混账东西!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大活人就在眼前,你是眼瞎了不成?!”
然而,衙役的话却并未让村民们感到愤怒或反驳。
老村长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两个衙役,又看看林正德,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
周围的村民,更是如同被揭开了最深的伤疤,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脸上残留的茫然迅速被惊骇和恐惧取代!
他们下意识地互相靠拢,身体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恐慌!
死了,又活了!
他们自己何尝不清楚?!
那被腰斩、被枭首的痛苦和绝望,绝非梦境!
可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又该如何解释?
村长脸上的纠结痛苦达到了顶点,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最终只挤出一句破碎而充满无力感的话。
“是……是死了……可……可又没死……老朽……老朽也……也说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