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瑞伯斯的临时医疗站充斥着消毒水,沙尘和忙碌的气息。
窗外,重建工地的灯光如同星辰坠落,在暮色渐深的荒漠上闪烁。
你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片早已黯淡的雷光花瓣。
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曾经流转的微光如今只剩下干枯的脉络。
你把它轻轻放在掌心,指尖拂过那细小的裂痕,仿佛还能触碰到雷王星午后的阳光,以及某个黑发少年漫不经心递给你零件时指尖的温度。
“又在那修你的破古董?”
带着戏谑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赞德斜倚着门框,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脸上贴着创可贴,打着石膏的手臂吊在胸前,另一只手随意的抛接着一个苹果。
那双金红色的眼睛扫过你掌心那片干枯的花瓣,又落在你专注的侧脸上,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快的像是沙漠里掠过的风。
“它还能修好。”你没有抬头,声音平静,用细小的工具试图清理怀表内部卡住的齿轮。
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赞德踱步进来,动作间牵扯到腰腹的伤口,几不可闻地抽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轻松表情。
“行行行,你厉害。”
他把苹果精准地抛到你旁边的空床上,自己则拖过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在你对面坐下,长腿交叠,受伤地手臂搁在扶手上。
“不过我说布莱尔 ,你这手艺......不来骑士团当后勤真是可惜了。”
你终于抬眼看他:“是吗?圣殿骑士的伙食比的上雷王星的御厨吗?”
“嚯,你这可难到我了。”赞德夸张地摊手,牵动伤口身体又是一僵,被他迅速用咳嗽掩盖过去。
“老猫头...咳,我师父他老人家煮的面条,保证让你毕生难忘——难忘到想立刻叛逃那种。”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下,你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邀约意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拐弯抹角地提骑士团了。自从他伤势稳定,这种带着试探地玩笑话就多了起来。
“听起来很‘诱人’。”
你放下工具,拿起他抛来的苹果咬了一口,酸甜地汁水在口腔弥漫开,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不过,跟着你这位未来的‘骑士大人’,听起来风险系数也挺高。”你意有所指的瞥了眼他身上的绷带。
赞德挑眉,眸子里闪过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微恼,随即被更深的玩味覆盖:“怕了?”
“跟我跳进地核岩浆的时候,可没见你怂啊,小布莱尔。”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带着药水味和淡淡的雪松气息的呼吸拂过你耳畔。
“再说了,骑士团的委托任务,可比这破星球有意思多了。”赞德压低声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追查神使秘闻,清剿堕落骑士......说不定还能顺路帮你去找找那个不省心的哥哥?怎么样,考虑考虑?”
“包吃包住,童叟无欺。”
‘哥哥’两个字像细小的针,轻轻的刺了你一下。你垂眸,看向掌心那片脆弱的花瓣。
雷狮......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羚角号那抹张扬的红色是否也曾经掠过这片死而复生的星域上空?
你知道他离开雷王星绝不只是为了自由。你们选择走上了不同的路,却在某种程度上,走向了同一个深渊。
“听起来像是上了贼船。”你最终开口,声音没什么波澜。
你将花瓣小心的收进一个空的小药瓶,塞好盖子。像是某种告别仪式,对过去的,对某些无法挽回的曾经。
“不过...”你抬眼,迎上他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眸:“总比留在这里被那个星际财团的那个......阿奇尔缠着强。”
赞德眼睛一亮,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少年气的笑容,仿佛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明智的选择!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这张帅脸......嗷!”
话没说完,你毫不客气地将啃了一半地苹果核精准地砸在他完好地那只手臂上。
“伤员就老老实实待着,再吵就把你丢给医疗机器人换药。”
“喂,你这是谋杀救命恩人!心狠手辣!”
“想杀你还用得着谋杀吗?”
“听到我的心碎了一地的声音了吗?”
“你不是早就碎了吗......”
“所以现在碎的是什么?”赞德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表情却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我的自尊心吗?”
你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检查手中的小药瓶,确认盖子已经拧紧。
窗外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远处的工地上,一台新型建筑机器人正笨拙地搬运着预制板。粉发少爷站在旁边指挥,时不时挥手强调些什么。
......
厄瑞伯斯的夜风吹动医疗站的纱帘,赞德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跪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替他更换腰侧的绷带,指尖触到伤口边缘未愈合的皮肤,他突然攥住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你吃痛。
“手抖什么?”他挑眉,金红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没回答,目光落在他下意识绷紧的肌肉上。
昨夜替他换药时,你在绷带缝隙里瞥见一道黑纹路,正沿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你的伤……”剪刀划破纱布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越来越像地核里看到的那些的红线了。”
赞德的呼吸顿了顿,任由你揭开绷带。
狰狞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红色,像被墨水晕染的画。
“小问题。”他扯出惯常的笑,指尖却偷偷摩挲着你腕间未消的淤青,那是三天前他拽着你躲避晶化怪物时留下的指痕。
你没拆穿他的逞强,只是用棉签蘸着药水靠近伤口。
药水接触皮肤时,他猛地吸气,攥着床单的指节发白。
“疼就说。”
你皱眉,想收回手,却被他按在原地。
“给我吹吹。”他歪头看你,睫毛在眼下投出狡黠的影。
这动作像极了在沙漠里,他逗你模样。
心脏漏跳半拍。
你别过头吹了吹伤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皮肤,感觉到他手臂轻微一颤。
“赞德。”你突然开口。
“昨天阿奇尔说看到你半夜去天台通讯。”
他动作一僵,随即用另一只手揉乱你的头发:“小屁孩懂什么,我在跟老猫头报平安。”
“用神使的加密频道?”你抬眼,撞进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医疗站外传来阿奇尔指挥机器人的哼歌声,跑调的旋律衬得室内的沉默格外沉重。
赞德没回答,只是拿起床头的绷带替你缠在指节,那里有你拆机械臂时划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擦过伤口时,你听见他极轻的一句:“别总弄伤自己。”
这语气太温柔,温柔得像地核里他护在你后脑的手掌。
可你想起通讯器里‘雷王星容器样本稳定’的消息,想起他每次替你处理伤口时,目光在你元力暴走处停留的异常久。
“所以每次对我好。”
你抽回手,绷带散落在床、
“......都是为了那什么容器样本?”
赞德的笑容淡了下去,金红眼眸里翻涌着你读不懂的情绪。
他突然拽过你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隔着单薄的病号服,你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像困在胸腔里的雷。
“是,也不是。”他闭上眼:“第一次在沙漠救你,是看奴隶贩子不顺眼。”
“那第二次在沙漠?”
“看你笨得要死,怕你拖累我。”
他睁眼,指尖蹭过你手腕的脉搏:“第三次……”
“够了。”
你猛地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掌心出汗,带着药水和雪松的混合气息,像某种无解的毒。
“布莱尔。”他声音低哑:“跟我回骑士团。”
这是他第五次提这件事。
前四次你都笑着打岔,可这次,你看着他绷带下蔓延的黑纹,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突然问:
“你是不是早就叛逃了?”
赞德的瞳孔骤缩,随即化为一声低笑:“聪明。”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模糊了月光。
你想起他救下你的无数个瞬间,他对你的一切,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淬了毒药的糖。
“滚。”你松开手。
“带着你的诅咒和神使,滚出我的视线。”
赞德没动,只是看着你。
月光在他发梢镀上银边,像极了雷王星雪夜里的雪松,好看却冰冷。
他突然伸手,指尖擦过你脸颊的泪痕,动作轻得像错觉:“别哭,不然我会以为……”
“以为什么?”
你别过头,不让他看见眼底的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你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轻轻说:
“以为你真的在乎我。”
......
晨光刺破云层时,你在医疗站天台找到赞德。
他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一枚雷王星的货币,雷光花的缺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远处传来阿奇尔悬浮车的轰鸣,粉毛少爷在下面大喊:“喂!去圣空星的飞船准备好了!”
“听到了。”你走到他身边,风扬起你的发梢,扫过他手背。
他的袖口褪到肘弯,诅咒的纹路比昨夜更深了些,像纠缠的毒蛇。
“智慧神使说......”赞德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要你跟我回去......”
“回去?当容器样本吗?”你问,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
你没说话,看着远处厄瑞伯斯的废墟。
重建的工地上,机械臂正在搬运晶化的石块,发出沉闷的响。
这场景像极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东拼西凑起来的,处处充满裂痕。
赞德没回答,只是将硬币抛向空中。
银色的圆片在晨光中翻转,落进他掌心时,恰好是刻着雷光花的一面。
“你看。”他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缺角:“连硬币都觉得......你应该跟我走。”
“但我觉得不该。”
你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硬币。
两枚硬币并列在掌心,像一对孪生的伤口。一面是缺角雷光花,一面是被荆棘纠缠的鹰隼。
赞德的动作顿住,金红眼眸里第一次露出慌乱。
你想起他总在深夜独自去天台,想起他通讯时刻意压低的声音,想起他每次受伤都故意挡在你身前。
那些的保护,都是真的。而那些利用,也是真的。
“布莱尔。”
他伸手想碰你,却在半空中停住。
“我……”
“别说了。”
你将两枚硬币一起抛向深渊。
硬币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落进厄瑞伯斯的裂谷,像两声无声的叹息。
“你的真心和算计,我都不要了。”
风突然变大,卷起赞德的披风。
你看见他绷带下的黑纹又蔓延了几分。
赞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
“也好。”
“阿奇尔的委托,我接了。”
你转身走向悬浮车,没再看他。
“圣空星的事,与你无关。”
“布莱尔!”
他突然喊住你,声音里带着你从未听过的急切。
“诅咒的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智慧神使他……”
“那又如何?”
你没回头,脚步没停。
“...我不在乎。”
裂帛之声在风里消散,像极了那两枚坠入深渊的硬币,再也无法复原。
你坐进悬浮车时,阿奇尔还在唠叨,粉毛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你看着窗外赞德逐渐缩小的身影,他站在天台边缘,绿色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的旗。
也许他真的动过心,也许那些保护并非全是算计,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如同厄瑞伯斯的地核,即便停止崩塌,也早已千疮百孔。
悬浮车升空时,你摸了摸胸口。
那里曾因他的靠近而心跳如鼓,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空茫。
圣空星的方向云层翻涌,像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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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花凋零那天,我看见你
你把写满心事的信烧成灰
混着我发间凝结的风沙
坠入我余生每一滴咸涩的泪
从此我的春天飘着你永不消融的雪
(卷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