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沉重……如同深海的淤泥,包裹着妮诺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疲惫、病痛、绝望……如同沉船的锚链,拖拽着她,向着意识的最深处,不断下沉、下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于虚无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闪烁不定的光斑,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中悄然亮起。光斑扭曲、旋转,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色彩杂乱无章,形状变幻莫测,最终凝聚成一个巨大、模糊、边缘不断蠕动、如同劣质油彩涂抹而成的马赛克笑脸。
“人神!”妮诺的意识深处瞬间警铃大作,如同被冰水浇头,强行驱散了沉沦的混沌。碧蓝的眼眸在虚无的意识空间中骤然睁开,警惕、冰冷,带着刻骨的敌意。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一个轻佯、滑腻、带着夸张戏剧腔调的声音,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直接刺入妮诺的意识核心。那声音充满了做作的惊喜和令人作呕的戏谑,“我们勇敢的小妮诺!怎么……躺下了?这可不像你啊!迷宫里的虫王都没能让你趴下,怎么……一场小感冒就倒啦?”
妮诺碧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张巨大的马赛克笑脸,那扭曲的、模糊不清的五官此刻似乎正咧开一个极其滑稽又极其瘆人的笑容。她没有说话,意识空间里只有冰冷的沉默在蔓延,但那沉默中蕴含的戒备与厌恶,如同实质的寒冰。
“啧啧啧……”人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假惺惺的“惋惜”,“别这么冷淡嘛!老朋友见面,好歹打个招呼?你看……我不是还帮你‘治好’了伤吗?”那“治好”两个字被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治好?”妮诺心中猛地一凛!碧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瞬间想起了迷宫核心,那透支生命本源的枯竭,那瞬间灰白的长发,那被神秘装甲人用腰带装置彻底修复的奇迹。人神……知道这件事?他看到了?
“虫王?”妮诺的意识终于发出了声音,冰冷、平静,如同淬火的寒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那东西……确实挺‘热情’的。差点……就让我永远留在那里‘做客’了。”她刻意加重了“热情”和“做客”两个词,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讽刺,但她绝口不提那个秒杀虫王、治愈她、赠予她护腕和力量的装甲人。
“哦?是吗?”人神的声音依旧滑腻,带着夸张的“惊讶”,“哎呀!那可真是太危险了!我‘看’到的未来里,确实有那么几个……不太‘友好’的分支呢!不过……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头发……金灿灿的!比之前……更漂亮了呢!”那马赛克笑脸扭曲得更厉害了,仿佛在无声地大笑。
“漂亮?”妮诺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丝刻意的轻佯,“比起某些……连脸都看不清的东西,确实强一点。”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看似不经意的探究,“说起来……迷宫那地方……‘意外’可真多。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遇到些……‘惊喜’?你说是吧?”
“惊喜?”人神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那马赛克笑脸的扭曲似乎有瞬间的凝滞,“啊哈!当然!当然!人生嘛……处处是惊喜!就像……你现在躺在帐篷里……而不是躺在泥水里……这不也是惊喜吗?”他的声音恢复了滑腻,但那丝微不可察的停顿,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妮诺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他不知道!”妮诺瞬间确认,人神对那个装甲人一无所知。他无法预见,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感知到那个存在的介入。装甲人是超越人神认知和掌控的存在。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妮诺心中的迷雾,也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底气。面对这个玩弄命运、如同跗骨之蛆的“神”,她并非毫无依仗。
“惊喜?”妮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是啊……‘惊喜’不断。比如……现在又‘惊喜’地看到你这张模糊不清的脸。”
“哎呀呀!小妮诺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人神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那马赛克笑脸扭曲的频率更快了,“不过……我可是好心来看你的!顺便……给你带来点……‘小建议’?”
“建议?”妮诺碧蓝的眼眸中警惕更甚,“你的‘建议’……通常都带着毒。”
“别这么说嘛!”人神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委屈”,“我可是真心为你好!你看……你现在在罗亚……对吧?一片废墟!死气沉沉!保罗那个莽夫还有你那小妹妹诺伦……啧啧啧……他们可不在这种鬼地方待着!”
“保罗!诺伦!”这两个名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妮诺的心上。碧蓝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他们在哪?!”意识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嘿嘿……”人神发出一阵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笑,“别急嘛!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马赛克笑脸如同坏掉的电视屏幕,疯狂地闪烁、扭曲,“啊!对了!米里斯!那个……满是石头房子和神棍的地方!对!就是那里!我‘看’到保罗那个莽夫带着你那小妹妹正……嗯……风尘仆仆地往那儿赶呢!”
“米里斯神圣国?!”妮诺心中剧震。地图上位于大陆西南角的遥远国度。保罗……诺伦……他们去那里干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去米里斯?!”妮诺追问,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为什么?”人神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戏谑,“谁知道呢?也许是去朝圣?也许是去找人?也许是保罗那家伙脑子又抽风了?哈哈!谁知道呢!不过……”他的声音陡然一转,那滑腻的腔调瞬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诡异的“认真”,虽然依旧包裹在那层令人作呕的滑稽之下,“小妮诺……听我说……罗亚这里……是死地!是废墟!是绝望的泥潭!留在这里……你什么都找不到!只会被这里的绝望一点点吞噬!”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妮诺的意识,“去找他们!去米里斯!去找保罗!去找诺伦!立刻!马上!不要犹豫!不要停留!否则……”那“严肃”的表情瞬间又扭曲回夸张的滑稽,“嘿嘿……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得肠子都青掉哦!”
“立刻去米里斯?不要停留?”妮诺碧蓝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人神在极力阻止她留在罗亚。为什么?罗亚有什么?保罗和诺伦去米里斯的消息是真是假?还是又一个陷阱?
“后悔?”妮诺的声音冰冷刺骨,“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信了你的鬼话!”
“哎呀呀!真伤人!”人神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心痛”,“我可是……一片好心!信不信由你!不过……嘿嘿……时间可不多了哦……”那巨大的马赛克笑脸开始缓缓变淡,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逐渐消散。
“记住!米里斯!去找他们!别在罗亚等死!”人神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飘渺,最终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呻吟的低哼在寂静中响起。
妮诺·格雷拉特猛地睁开了眼睛。
碧蓝的眼眸瞬间聚焦,倒映着一片粗糙的、灰白色的帆布帐篷顶。
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汗味、泥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身下是坚硬却相对干燥的木板床铺,身上盖着一条粗糙但厚实的羊毛毯子。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挣扎上浮,带着剧烈的眩晕感和撕裂般的头痛。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干涩、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身体如同被巨石碾过,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酸痛和无力。高烧如同燃烧的炭火,烘烤着她的身体,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燥热和冷汗。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