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馆后院那惊险的一幕过后,陈砚和赵铁柱赶紧回到了田埂边。这时候的田埂,在月光下安静得很,可空气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紧张。 陈砚把残卷收起来,眼角余光看到指尖还留着荧光液的湿印子。他慢慢蹲在田埂边,手指轻轻碰了碰泥土,就好像在找地底还没消散的动静。 赵铁柱站在旁边,机械臂接口那儿渗出来的液体已经凝成了小珠子,顺着金属外壳慢慢往下滑,滴到泥土里还闪了点微弱的光,就像有什么活物在喘气似的。 陈砚开了口,声音压得低:“那望远镜是老厂‘陆’字标的。三十年前就不生产了,能拿到的,要么是以前剩下的库存,要么是从死人手里抢来的。” 赵铁柱没搭话,只是抬起机械臂,把渗出来的液体收集到金属掌心里。他调出内置检测模块,屏幕闪了两下,自己就关机了。他皱着眉头,用力拍了下接口,还是没反应。 陈砚掏出检测仪,靠近那滴液体:“不是故障。它的导电频率和残卷激活的时候一样,是人家故意设计的感应层。他们用你的设备,监听我的感知。” 赵铁柱盯着他:“你就靠那张破布看出来的?” “我靠土。”陈砚把手插到田里,有三寸深,停了三秒,“残卷只有在土里才有反应。一离开地面就会泄密。你设备被污染,是因为它连着我的信号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碎瓷,是青花茶盏的残片,边上还沾着点荧光液。他把碎片轻轻按在残卷表面。布帛微微颤动,纹路一下子亮了起来,出现了一段画面:一个封闭的洞穴,四周墙壁刻满了青铜纹路,中间一道窄门塌了,石缝里卡着一枚齿轮纽扣。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正从墙缝里抠出菌类往嘴里塞。镜头拉近,那孩子手腕内侧有一道暗红色的印子,形状和纽扣一模一样,就像长在皮肉里的青铜齿轮。 画面一下子就没了。 赵铁柱眼睛瞪大:“这孩子……” “陆子渊。”陈砚把残片收起来,“他小时候被困在地底下过。那洞壁上的纹路,你认得出来不?” 赵铁柱想了一会儿:“龙骨水车的齿轮咬合图。我爷爷画过,藏在地窖最底下的图纸上。” “他见过你家的图。”陈砚盯着他,“不是去考古,是回家。” 赵铁柱猛地转过身,机械臂发出“哐当”一声,液压声都乱了。他大步朝着镇北的方向走去,背影直直的。陈砚没动,等了快一个小时,才听见远处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赵铁柱回来了,肩上扛着一个满是灰尘的木箱。他把箱子放在陈家院中的石台上,打开盖子,拿出一枚锈迹斑斑的主齿轮,这是龙骨水车的核心部件,得有二十斤重,齿牙又大又粗,边上磨损得很厉害。他用布擦了擦,手指在齿缝里来回刮。 “我爷爷说,这车是祖上传下来的,能听地底下的声音。”他声音低低的,“八三年发山洪以后,它就停了,再也没转过。” 他突然停了手,指甲抠进一道深缝里,挑出一粒金属的东西——半枚银元,边上磨损得厉害,正面“袁大头”的头像模模糊糊的,背面刻着“中华民国七年”几个字。 赵铁柱盯着那半枚银元,突然抬手把齿轮翻了过来。在最里面的齿根那儿,他刮掉一点铜锈,抹开后,露出几个快被磨平的小字:“壬午·二更”。 陈砚猛地吸了口气。 这时候陈砚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警方以前的档案复印件,是八三年盗墓案缴获物品登记表,其中一件写着:“袁大头半枚,边缘Z形刻痕,疑似团伙标记。” “年份对不上啊。”赵铁柱盯着银元,“七年造的,咋会在八三年的赃物里呢?” “压舱货。”陈砚小声说,“老银元在市面上流通几十年了,啥地方都可能出现。但它出现在你的水车齿轮里,就不是凑巧了。” 陈砚把银元放在残卷中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齿轮纽扣,这是他在茶馆后院捡到的,是那个拿着“陆”字望远镜的男人的。他把纽扣轻轻压在银元上面。 残卷一下子热了起来,纹路像树根一样突出来,出现了重叠的画面:小孩手腕上的齿轮胎记和纽扣重合在一起,背景是倒塌的墓道,上面石壁刻着“壬午·二更”四个字。画面一闪,又出现一组数字:03 - 17 - 22,和赵铁柱机械臂渗液里出现的代码一样。 “他们在复刻。”陈砚声音都变紧了,“用时间、标记、设备,一层一层把我们套住。你爷爷的罗盘,你的机械臂,我的残卷……全被编进同一个系统里了。” 赵铁柱盯着残卷上的画面,突然伸手把银元翻了个面。在“中华民国七年”下面,有一行特别细的刻字,差不多都被铜绿盖住了:“赵氏不助盗,水断三秋”。 他手指一下子停住了。 “我爷爷知道。”他声音哑哑的,“他知道那批人要挖啥。他把水车停了三年,断了全镇的灌溉。可他们还是来了。” 陈砚没说话。他把荧光液滴在残卷上,想让三件物证形成一个圈。液体顺着纹路流开,就像地下水流的方向。残卷微微震动,出现一行农谚:“七日七夜,血饲菌根”。字一闪就没了,布帛也慢慢凉了下来,安静了。 赵铁柱盯着那行字消失的地方,突然问:“你说他靠啃墙上的菌类活下来……那种菌,是不是只有地脉断的地方才长?” 陈砚点点头解释:“那菌类喜欢阴湿的地方,含着微量的铜离子。长期吃的话会沉积在皮肤下面,形成金属色斑,所以那胎记不是天生的,是地底下留下的印子。” 陈砚把残卷收起来,把银元和纽扣分别包好,“他被地脉‘认’过。那不是伤疤,是烙印。” 赵铁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机械臂,接口那儿的渗液干了,留下一圈青灰色的印子。他抬起手,用指节敲了敲金属外壳,声音闷闷的。 “这设备,三个月前保养过。”他慢慢说,“地点在县农机站,负责人姓陆。” 陈砚看着他,没吭声。 赵铁柱把主齿轮重新放回木箱,盖上盖子。他站在院子里,月光照在他肩膀上,机械臂的液压阀发出“噗”的一声,泄了点压。 “我爷爷留下这车,不是为了修。”他小声说,“是为了等。” 等啥,他没说。 陈砚走到石台边,拿起那瓶收集的荧光液。瓶底压着父亲的录取通知书,纸角都烧焦了。他把银元放进去,盖上盖子,轻轻晃了晃。液体在瓶里转着,铜绿砂粒慢慢沉下去,最后在瓶底聚成一个不圆的形状。 赵铁柱突然转过身,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铜制显微镜,和陆子渊平常带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拧开镜筒,倒出一点粉末,放在石台上。用打火机稍微烤了一下,粉末发出青绿色的光。 “这是从你机械臂接口刮下来的。”陈砚盯着那光,“和荧光液是一样的来源。” 赵铁柱用镊子夹起一点粉末,凑到眼前。在火光下,粉末排成很细的纹路,像某种符号。他突然停住,镊子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标记。”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坐标。” 在铜绿粉末的缝隙间,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坐标——北纬31.427°,东经117.803°。 赵铁柱抬起头,盯着陈砚:“那片老宅地基……百年前是风水师住的。我爷爷说,他最后画了一张图,埋在院子里,谁挖到,谁就得替地脉守门。” 赵铁柱盯着那粒砂,突然说:“壬午之后,是癸未。可‘巳’是蛇年。时间对不上。” 陈砚看着砂粒,没说话。 砂粒上的“巳”字,在月光下慢慢渗出一丝青灰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