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屋外风声呼啸，雷声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眼前的女子也在颤抖，但颜书觉得她比初见时，有生气多了，至少不是一滩死水。
颜书从储物戒中拿出一身衣物，示意她先换了衣服。
苏雪抬头望了一眼颜书，冥冥中，她觉得这个女孩和她是同类。
旋即，她又嘲讽地想：她和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怎么会是同类。
土牢符为她筑起一圈屏障，隔绝在场的视线。
苏雪捏着衣服，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她设想过颜书他们的反应，是会少年义气为她出头，还是畏惧权势唯唯诺诺，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开篇。
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知道他们的打算，但颜书他们并没有交流。
他们不是师兄弟吗？
她开始怀疑土墙是不是隔绝了声音，颜书等人不想让自己听到什么信息。
其实外面的几人根本没有交流，也不知道该交流些什么。
郭润懵懂、瞿寒冷漠，颜书此时不敢推测她的来意。
“我换好了。”
颜书闻言撤去了土墙，苏雪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太微门服。
女孩子姿容出色，蓝色的衣裙衬得她冰雪可爱，如同高山上的一朵天仙花，贵不可攀。
颜书心中涌起一股涩意。
苏雪见几人望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衣摆。
她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在家的时候，最多逢年过节穿穿棉布衣裙，第二天就得浆洗干净，放在箱子里收好。
来到百兽宫后，除了喜服的款式，从妾室制式，变成正妻式样，也没换过别的衣服。
谁会在乎一个凡人女子穿什么...
“很好看。”颜书夸奖道。
她顿了顿，斟酌地开口，“出了什么事吗？”
苏雪收起无关的情绪，快速扫了一眼屋里：
窗边的男子仍在纸上写写画画，对她的到来视若无睹。
另一个男子倒是在盯着她，好像在探究她有什么不同。
颜书...
苏雪想着她们的短暂接触，推测着这个女孩的性格，慎重地开口，“宫主今晚像是疯了。”
“他打晕了项鸿，带着项鸿质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苏雪像是想起那个恐怖的男人，她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我一个凡人能做什么。”
她带着哭腔跌坐在地上，蓝色的太微门服染上尘土，就像天仙花被暴雨侵袭，花瓣纷纷凋落，被泥水玷污。
“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跑来找你们。”
听了她的话，颜书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合理。
颜书相信，她所说的九分都是真话。
如果他们没有冒险夜探玄武池，她现在还是一个遭受摧残的柔弱少女。
如果瞿寒没有发现阵法的特殊，她所说的一切，也完全合乎她们昨晚看到的。
颜书想，她会帮她的，她会不顾一切地帮她。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以颜书堪比元婴的神识，都看不透她的修为。
颜书也不清楚，用邪修功法吸食同族的鲜血，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她已经完全预料不到，这个故事会怎样发展。
换句话说，她们也不过只见了一面，对彼此毫无信任可言。
可苏雪却两次向她们求救。
第一次的求救，她是一副不抱希望的挣扎。
第二次的求救，又是脆弱少女的可怜做派。
似真似假，其界限已然不可明。
其实，两次的求救，不过是她对自己本事的底气罢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除了苏雪还在抽噎。
颜书拉起她坐到椅子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平视的角度，颜书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痕迹清晰，深可见骨。
至少，她的遭遇是真实的，那双绝望的眼睛，不是假的。
百兽宫这一家子，对一个凡人女孩满番算计，她能挣扎求生至今，已是艰难。
颜书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开口，她是要挑破伪装，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继续陪她演着这蹩脚的戏码。
前者，她不忍。
后者，她不愿。
见颜书久不说话，苏雪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水珠，左手不自主地开始抖动，她用右手死死按住它。
她看出来了，窗边的男子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出现这么久，瞿寒的视线，根本就没有从推演的阵法上挪开过。
郭润虽然难掩好奇，可没有颜书的发话，他也不会擅自行动。
而颜书，苏雪摸不透她的态度，又是递衣服，又是拉她起来，做出一些友善的动作。
但面对她的求助，颜书迟迟没有回答。
苏雪知道，他们虽然没有宫主实力强大，但在内乱的情况下，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这也是她来此的原因。
颜书不答应也无妨，只要让她躲过此时，等事情败露，好戏马上开演。
希望项鸿，别让她失望。
沉默与抽噎的僵持下，颜书开口问道，“你身上可有伤吗？”
苏雪摇了摇头。
“你想要，逃出去吗？”
苏雪低下了头。
她不想。
她做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的苦，已经不甘心仅仅只是逃出去。
她要让这一家人付出血的代价！
她要让整个百兽宫都归于自己的麾下，名正言顺地做百兽宫的主人，而不是什么宫主的妾室，少宫主的夫人。
颜书见她不说话，又问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颜书太冷静了，苏雪不指望她能为自己的遭遇怒发冲冠，但至少会有怜悯同情。
可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苏雪不懂，明明昨天颜书还是愤怒的，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大相径庭。
她开始疑惑，颜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柔弱地开口，“只要让我躲一下，不要被宫主抓走就好。”
雨水渐渐停了，空气在它的洗礼下变得格外清新。
残留的雨珠，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争先恐后地一颗颗滚落屋檐，寻求大地的怀抱。
颜书拿出金属性的防御符，挥到屋外，一座无形的金色屏障，悄然而生。
“瞿师弟，布阵。”
瞿寒单手结阵，头也不抬，在颜书的防御符外立起一座防御阵。
郭润闻言，也在此基础上施加防御术法。
颜书看了看这三重的防御，“至少能在元婴的攻击下，护你一时半刻。”
苏雪感激地向他们道谢。
颜书又问道：“那你做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很明显苏雪不信任他们，并不会说实话。
但她还是问出来了。
很难吧...
一个凡人女孩，辗转在数位修仙者之间，挣扎求生，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没有切身体会她的处境之前，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指责她的所为。
“我什么也没有做呜呜呜。”苏雪又开始抽泣。
意料之中的回答。
“苏姑娘在此处好好休息。”颜书起身，“雨停了，我们出去走走。”
几人陆续走出院落，留苏雪一人惊愕地看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