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沉岳将那块沉重的“磐石传影璧”放在一边,粗壮的手臂正仔细地擦拭。他神态轻松,甚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对“回家要钱”这件事胸有成竹。
“放心吧,我爹就是嘴硬。”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回去哭一嗓子,说我在外面被欺负得快死了,钱立马就来了。”
相比之下,苏清夙的表情就复杂得多。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流光水镜”。
玉佩表面温润光滑,流萤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隐约闪烁着微光。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掌心,滴出一小滴精血,精血瞬间被玉佩吸入。这是流萤阁弟子激活法器进行远程通讯的郑重仪式。
“嗡……”
随着灵力注入,镜面泛起轻柔涟漪,青光缓缓汇聚,仿佛打开了一扇远方的门。
楚元珩和徐璃音立刻停止了交谈,屏息关注。
流萤阁是名门正派,她联络师门,比岳沉岳找家人要钱,性质上要严肃得多。
光雾散去,镜中立刻出现了一张温和的脸,却带着一丝忧虑,那是苏清夙的师父。
师父穿着一身素雅的道袍,看到她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清夙,你这孩子……”
师父刚开口,一个温柔又带着焦急的女声就一下子盖过了他。
“囡囡啊!你总算联系家里了!”
“砰”的一声,镜中的画面猛地一晃,师父的脸被挤到了角落。
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美妇,简直是把脸贴在了“流光水镜”上,正是苏清夙的母亲。
“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跑出去这么久,一句信儿都没有!”
随后,镜子边缘又挤进来另一张脸,那是苏清夙的父亲,面容威严,但眼中充满了担忧。
镜中的画面瞬间变成了三个脑袋挤在一起,既温馨又有些滑稽。他们七嘴八舌,声音在客栈房间里回荡,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是不是瘦了?娘让你带的灵膳都吃了吗?”
“胡闹!一个女孩子,跑去什么黑市!赶紧回来!”父亲的声音略显沉重。
苏清夙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紧张,很快换成了无奈。她试图插话,却根本插不上话。
她等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才终于在母亲换气的间隙中,艰难地将团队的困境和对二十万两黄金的需求说了出来。
“我们需要二十万两黄金,去墟市的‘通天拍’上,拍一件名叫‘太阴之泪’的宝物,用来救治玄霆雪。”
苏清夙说得又快又急,生怕被打断。
镜中的三张脸都安静了一下。
师父率先开口,语气温和而坚定:“钱不是问题,清夙。二十万两黄金,我可以立刻安排弟子送去。”
父亲也点头,声音平静:“流萤阁不缺这些,你放心。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钱的事竟如此顺利,苏清夙心头不由一松。她刚想问是什么条件,母亲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像一道高亢的音波。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全!现在外面多乱啊!‘四大魔头’都在搅风搅雨,那墟市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保护欲:“你一个小丫头,在外面太危险了!你必须立刻回家!我们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
父亲也附和:“江湖动荡,这是事实。清夙,你该回家了。”
师父也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清夙,你这次是救神兽有功,师门不会亏待你,但你确实该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话题就这样,迅速从“借钱”转向了“必须立刻回家”。
苏清夙的表情已经从无奈变成了烦躁。她知道家人的好意,但这种“囚禁”般的爱,却让她感到窒息。
“我有正事要做!我有同伴,我不是一个人在胡闹!”她急忙辩解,声音提高了一些。
她转向楚元珩和徐璃音,示意他们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谁知就在这时,镜中一个带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新的面孔,一位保养得宜的姑妈,硬是把师父挤得只剩半个脑袋。
“就是说啊!外面太危险了,但回家也不耽误你交友嘛!”姑妈笑得和善。
“清夙啊,我跟你说,听风城那个少主就很不错,家世清白,修为高深,年纪轻轻就到了开灵的化神境!”
“我看他跟你很般配,你回来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
苏清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姑妈!我不是……”她试图反驳。
“听风城算什么,他家根基不稳。”
一个身穿锦袍,珠光宝气的姨妈又挤了进来,声音重叠了姑妈的话:“铸剑山庄的公子少年有为,跟清夙的雷法正好是金克雷,互补!”
“不行,脾气太硬,清夙受委屈怎么办?”
母亲立刻反驳,紧接着,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也挤了进来,他嗓门大得惊人。
“你们都别争!要我说,药王谷的神医弟子最好!清夙以后是家主,配个神医,那是双剑合璧,多完美!”
镜中的画面彻底失控了。
七八张长辈的脸,像叠罗汉一样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抬杠,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云端催婚大会”。
他们根本不是在给苏清夙推荐对象,而是在进行一场家族内部的“青年才俊”的实力展览大会。
楚元珩、徐璃音和岳沉岳三人,全程像看戏一样站在镜子旁边。
岳沉岳的嘴角抽搐得几乎要裂开,他努力捂住嘴巴,身躯剧烈地抖动,竭力不发出声音。
徐璃音也放下了手,轻轻笑着,脸颊微红。
连一向沉稳的楚元珩,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群长辈的架势,比他们遇到的任何魔头都要有压迫感。
苏清夙的表情已经从羞愤变成了绝望,她知道,一旦被这股“爱的洪流”卷进去,她就再也出不来了。
“清夙,你听我说,这张画像你一定要看看!这可是我挑了很久……”那位热情的姑妈,说着就要把一张卷起来的画轴往镜头里塞。
“哎呀!”
就在画轴即将贴到镜面时,苏清夙猛地大喊一声,声音带着狼狈的爆发。
“哎呀,信号不好!我听不见了!我这里有妖兽干扰,电流太强了!”
她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像是在抓空气一样乱挥。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切断了灵力供应。
“流光水镜”的画面瞬间戛然而止,青光熄灭。
房间内,陷入一片极致的死寂。
“噗——哈哈哈!”
下一秒,岳沉岳终于没忍住,发出巨大粗犷的爆笑声。他笑得身体东倒西歪,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徐璃音也放下了手,轻轻笑着,脸颊微红。
楚元珩摇了摇头,走到苏清夙身边,递给她一杯温水。
苏清夙红着脸,喘着粗气,她刚才的表演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接过水杯,大口喝下,跟着狠狠一拍桌子。
“太欺负人了!”她气愤地叫道。
“明明是找他们帮忙的,结果他们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她紧紧握住那块冰冷的“流光水镜”,眼中燃烧起新的火焰。
这团火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自由。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玄霆雪的问题,用事实证明,她不需要被任何人的“爱”囚禁。
“二十万两黄金,我必须自己赚到。”她盯着楚元珩,语气坚决。
“我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了。”
楚元珩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理解和赞赏。
“好,这二十万两,我们来想办法。”
他看向岳沉岳。
“现在,轮到你联系你父亲了。记住,沉岳,越惨越好。”
岳沉岳收起笑容,用力拍了拍胸口那厚实的肌肉。
“看我的,我保证哭得比谁都惨!”
他拿起“磐石传影璧”,深吸一口气,开始将灵力注入石板,而这一次,等待着他的,是一场不亚于苏清夙所经历的“家庭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