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厨房里弥漫着生食与调料特有的气息。小刘站在案板前,脑海里还回响着昨日削土豆时林小风的每一句指点,手腕下意识地比划着,动作间确实比前两日多了几分沉静。只是这沉静没维持多久,就被林小风的新指令打破了。
“今天不削土豆了,”林小风拎过一捆水灵灵的大葱,放在小刘面前的案板上,“切葱丝。”
小刘还没反应过来,林小风已经顺手取过一根葱,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开始讲解:“看好。葱,只用葱白这一段。为什么?葱青遇热易变色发蔫,影响菜色。葱白纤维长,韧性好,切出来的丝遇热不塌,形美味也足。”他边说边利落地将葱青部分掰下扔进旁边的边角料盆,只留那段如玉般瓷实的葱白。
“先切成寸段,长短要一致,不然堆在一起,切丝时受力不均,根本切不匀。”只见他用左手手指弓起,稳稳压住葱白,指尖内扣,以指关节抵住刀侧,右手握刀,刀刃微斜,贴着指关节,一起一落间,发出清脆的“哒”声,几段长短毫厘不差的葱段便已切好,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然后是切丝。”林小风将一段葱白立起,从剖面下刀,“刀要稳,手腕要活,下刀要垂直,力度要均匀。每一刀下去的间隔,就像尺子量过。”话音未落,手起刀落,一阵密集而轻快的“哒哒哒”声响起,如急雨敲窗,富有节奏。刀光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紧贴着指尖掠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待他收刀退开,案板上赫然出现了一堆细如发丝、根根分明、均匀剔透的葱丝,堆叠在一起,像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小刘在一旁看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林小风的动作行云流水,似乎有种独特的韵律感,心里不由得嘀咕:“看起来……好像也不太难?”
轮到他亲自上手了。他学着林小风的样子,拿起一根大葱,先去葱青。可那葱青并不像在林小风手里那般听话,掰得参差不齐。接着切段,他努力想切得一样长,但手里的刀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切出来的葱段歪歪斜斜,长的长,短的短。等到切丝时,更是灾难的开始。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切到手指,下刀又慢又犹豫。刀刃不是切不透就是一下切到底,案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切出来的“丝”粗的像火柴棍,细的几乎成了沫,更多的则是底部还连着,黏成一片,案板很快被葱汁浸得湿漉漉的。更糟糕的是,辛辣的葱汁挥发到空气里,直冲他的眼睛,不一会儿就把他呛得眼泪汪汪,视线一片模糊,切得就更不成样子了。
林小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每当小刘切完一小堆,他便上前用手指拨弄两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拿起案板,直接将那堆惨不忍睹的“作品”扫进脚下的垃圾桶。
“不均匀,重切。”
“连刀了,重切。”
“有黏液,汁水太多,不合格,重切。”
没有一句多余的责备,但每一次的“重切”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小刘的心上。一上午,小刘就在跟那捆仿佛无穷无尽的大葱较劲。切了扔,扔了再切。垃圾桶里的葱丝残骸渐渐堆高,他的手腕又酸又胀,指尖被葱汁腌得发疼,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来,也分不清到底是辣的多还是委屈的多。他感觉自己笨得像头牛,这些纤细的葱丝比他扛过的任何麻袋都要难对付。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只能咬着牙,凭着骨子里一股不肯认输的倔强,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拿起葱,举起刀。
另一边,李默正和林国栋一起整理刚送来的干货。李默一边抖开香菇,一边时不时瞟向小刘那边,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国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哎,国栋哥,你看风哥这架势,像不像特种兵集训里的魔鬼教头?半点情面不讲,要求高得吓死人。啧啧,我看着都替小刘捏把汗。”
林国栋停下手中的活,抬眼望过去。他看到小刘正抬起袖子,胡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和汗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笨拙而执拗地拿起葱,对着案板较劲。那背影因为疲惫而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不肯弯曲的韧劲。林国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缓声道:“这小子,是有点愣头青,脾气也轴。不过……年轻人,现在多吃点这样的苦头,不是坏事。玉不琢,不成器。”
厨房里,切葱的“咚咚”声依旧杂乱,夹杂着少年偶尔压抑不住的、被辣出的吸气声,和另一边林小风冷峻不变的“重切”指令,构成了一曲独特的、名为“成长”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