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下得格外大,鹅毛似的雪片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阿菀披着狐裘坐在灯下,手里捧着那本兰家账册,指尖划过最后一页被补齐的痕迹——是用那块天然带桃花纹的铁矿石粉末混合糨糊补上的,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姑娘,喝碗腊八粥吧。”侍女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的糯米粥冒着热气,浮着红枣、莲子、核桃,“御膳房新熬的,加了桃花谷的蜂蜜。”
阿菀接过碗,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熟悉的清甜。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庭院,那棵桃树的枝桠上积满了雪,像开满了白色的花。
“秦风呢?”她随口问道。
“将军在偏厅看兵书呢,”侍女笑道,“说是今年雪大,怕北境有异动,正让人加固城防。”
阿菀点点头,目光又落回账册上。补好的那页纸上,隐约能看出几个模糊的字,像是“轮回”、“新生”,与往生镜的传说隐隐呼应。她指尖抚过那些字,突然觉得账册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纸里钻出来。
“这是……”阿菀惊讶地翻开账册,只见补纸的背面渗出淡淡的红光,在雪光的映照下,竟在桌面上投出一个桃花形状的影子,影子里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晃动。
她凑近一看,那些人影竟是李灵、兰若、兰芷、珠罗……她们都穿着生前的衣服,在桃花树下笑着交谈,像从未离开过。
“阿菀姐姐。”李灵的声音从影子里传来,缥缈却清晰。
阿菀的眼眶瞬间湿润:“灵儿。”
“我们来看你啦,”李灵的影子挥了挥手,“你看,大家都好好的。”
兰若的影子温和地笑着:“傻孩子,别总惦记着我们,好好过日子。”
兰芷的影子对着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欣慰。珠罗的影子则捧着一串珍珠,递到她面前,珍珠在光影中闪烁,像星星。
阿菀伸出手,想触摸那些影子,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影子渐渐变得透明,李灵的声音最后响起:“桃花开了,我们就来看你。”
红光散去,账册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阿菀捧着账册,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怎么了?”秦风走进来,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关切地问。
阿菀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声音带着哽咽。秦风听完,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她们一直都在,在你心里,在桃花谷的花里,在东海的浪里。”
阿菀点点头,心里却突然涌起一个念头:“秦风,我们去桃花谷吧,现在就去。”
“这么晚了,雪又大……”秦风有些犹豫。
“我想看看她们,”阿菀望着窗外的雪,“我想知道,她们说的桃花开了,是不是真的。”
秦风拗不过她,只好让人备车。马车在雪地里缓缓行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阿菀靠在秦风肩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赶到桃花谷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雪已经停了,朝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谷里的桃树依旧光秃秃的,枝桠上积着厚厚的雪,没有一点开花的迹象。
阿菀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刚才真的是幻觉?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桃树的枝桠轻轻晃动,积雪簌簌落下。奇迹发生了——在朝阳的映照下,枝头竟冒出了点点粉红,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转眼间,整个桃花谷就开满了桃花,粉色的花海在白雪的映衬下,美得像一幅画。
“开花了……真的开花了……”阿菀喃喃道,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秦风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道:“我说过,她们一直都在。”
桃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清新而温暖。阿菀仿佛看到李灵她们的身影在花海中穿梭,笑着对她挥手。她知道,这不是幻觉,是她们真的来看她了。
离开桃花谷时,阿菀摘了一枝开得最盛的桃花,插在发间。秦风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回到京城后,阿菀把那枝桃花插进花瓶里,放在窗台上。桃花开了很久,直到元宵节才渐渐凋谢。凋谢的花瓣被她晒干,收进了那个紫檀木盒里,与其他信物放在一起。
木盒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记忆,一段感情。阿菀时常会打开木盒,看着那些信物,想起李灵的活泼,兰若的温和,兰芷的坚韧,珠罗的纯粹。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皇子渐渐长大,处理朝政越来越得心应手,朝堂清明,百姓安乐。秦风依旧镇守着边境,偶尔回京,总会陪着阿菀去桃花谷看看,那里的桃花每年都会准时盛开,从未缺席。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阿菀和秦风坐在桃花树下,看着孩子们在花海中嬉戏。七皇子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正带着几个小皇子小公主放风筝,笑声回荡在谷里。
阿菀靠在秦风肩上,闻着淡淡的桃花香,心里一片宁静。她知道,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真正离开,她们化作了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月,冬天的雪,永远陪伴着她,守护着这片她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只是,在某个寂静的夜晚,阿菀还是会打开那个紫檀木盒,听着里面信物碰撞的细碎声响,仿佛能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在轻声诉说,诉说着一个关于爱、关于守护、关于希望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