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的帆布被海风鼓得满满的,像只展翅的白鸟。李灵——现在化名“阿灵”——靠在船舷上,手里转着那只没有眼珠的玉貔貅。海水蓝得发暗,深处仿佛藏着无数秘密,正如她要去的蓬莱。
“阿灵小哥,在看什么呢?”掌舵的老船工笑着吆喝,露出两排黄牙,“再往前就是迷雾区了,那雾邪乎得很,进去了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多船进去就没出来过。”
李灵收回目光,指尖划过貔貅光滑的玉身:“老伯常走这条线?”
“走了三十年喽。”老船工啐了口唾沫,“年轻时跟着徐福后人的船队去过一次蓬莱岛,那地方……啧啧,遍地是奇花异草,还有长生泉,喝一口能年轻十岁!”
“那您怎么回来了?”
老船工的脸色暗了暗:“后来岛上起了内讧,徐福后人想独占长生泉,杀了不少人。我趁乱抢了艘小船才逃出来,从此再也没敢靠近那片雾。”他瞥了眼李灵,“小哥,不是老伯多嘴,你去蓬莱干啥?那地方现在就是个吃人的窝。”
李灵笑了笑,没说话。她在苏州知府的密信里看到,青灯暗卫的残余势力躲进了蓬莱岛,还挟持了几个懂航海术的匠人,似乎在寻找什么“能颠覆朝局的宝贝”。她必须弄清楚那宝贝是什么——这或许是她最后能为阿菀做的事。
商船驶入迷雾区时,天突然暗了下来。乳白色的雾气像浓稠的粥,能见度不足三尺,船桨划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老船工紧张地敲着船板,嘴里念叨着什么咒语。
“这雾……不对劲。”李灵皱眉,她能感觉到雾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话音刚落,雾中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一艘破损的渔船漂了过来,甲板上躺着几具尸体,胸口都有个窟窿,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
“是海夜叉!”老船工脸色惨白,“传说中守护蓬莱的怪物!”
李灵握紧袖中的短刀,只见雾中浮出几个青灰色的身影,人身鱼尾,手里握着带倒刺的三叉戟,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船。
“快划!”老船工拼命摇桨,可船像被钉在水面上,纹丝不动。
海夜叉们发出尖锐的嘶鸣,纵身跳上甲板。李灵挥刀迎上去,刀刃砍在海夜叉身上,只留下一道白痕——这些怪物的皮肤硬得像铁甲。
“攻击它们的眼睛!”李灵大喊,她注意到海夜叉的眼珠是浑浊的白色,似乎是弱点。
老船工闻言,抄起船锚砸向最近的海夜叉。锚尖正中那怪物的眼睛,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海夜叉发出一声惨叫,滚回了海里。
就在这时,雾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海夜叉们听到笛声,突然变得焦躁不安,纷纷退回海里,消失在浓雾中。
“是……是鲛人!”老船工指着雾中缓缓驶来的一艘独木舟,“传说鲛人能控水,还能驱役海夜叉!”
独木舟上坐着个女子,披着珍珠串成的披风,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肤色白得像玉。她手里拿着支海螺笛,看到李灵,微微歪头一笑:“外来人,你不该来这里。”
“我找徐福后人。”李灵收起刀。
女子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是一群疯子,为了长生泉,把蓬莱的灵气都吸光了。你找他们做什么?”
“他们抢了不该抢的东西。”李灵道,“我要拿回来。”
女子沉默片刻,吹响了海螺笛。雾渐渐散去,一座岛屿出现在眼前——岛上怪石嶙峋,草木枯黄,与老船工描述的仙境截然不同。
“他们在岛中心的祭坛,”女子道,“但你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多谢提醒。”李灵纵身跳上独木舟,“请借你的船一用。”
女子没说话,只是调转船头,往岛屿划去。海水在船尾划出两道银线,像两条引路的蛇。
靠近岛屿时,李灵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岸边的沙滩上堆满了骷髅,有些还穿着中原样式的衣服。
“这些都是想找长生泉的人。”女子的声音很轻,“徐福后人把他们的血都倒进了泉里,说能提纯泉水的灵力。”
李灵的心沉了下去。她跟着女子穿过一片枯萎的桃林,来到岛中心的祭坛。祭坛上竖着根巨大的青铜柱,上面绑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匠人,青灯暗卫的头领正举着刀,似乎要放他们的血。
“住手!”李灵大喊着冲了上去。
头领转过身,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是你!李嵩的女儿!我就知道你会来!”他挥了挥手,几个暗卫围了上来,“你以为凭你能阻止我们?等我们用这长生泉的水炼出不死药,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李灵没说话,只是拔出短刀。她知道,今天要么把人救走,要么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祭坛下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声响。女子脸色大变:“不好!他们把泉水引到祭坛下了,触动了蓬莱的禁制!”
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黑色的雾气从缝隙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暗卫们惨叫着被黑雾吞噬,连骨头都没剩下。
“快走!”女子拉起李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灵看着还绑在青铜柱上的匠人,咬了咬牙:“等等!”她冲过去,用刀砍断绳索,将匠人一个个推给女子,“带他们走!”
“那你呢?”女子急道。
“我还有事没做完。”李灵看着扑过来的头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告诉阿菀,我没骗她。”
女子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带着匠人跳进海里。
李灵与头领缠斗在一起。她的刀划破了头领的喉咙,可头领却像没事人一样,狞笑着扑过来——他喝了掺了人血的长生泉水,已经变成了怪物。
黑雾越来越浓,李灵渐渐体力不支。她看着头领抓向自己的利爪,突然将那只玉貔貅狠狠砸向他的眼睛。
“这是你欠兰家的!”
玉貔貅碎裂的瞬间,一道白光从里面迸发出来,笼罩了整个祭坛。头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白光中化为灰烬。黑雾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退去。
李灵瘫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碎裂的玉片,突然笑了。原来李嵩当年藏在貔貅里的,不是什么宝藏,而是兰家祖传的驱邪符咒。
岛屿开始下沉,海水漫过了脚踝。李灵没有动,只是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平面。她仿佛看到阿菀站在宫墙上,对着大海微笑。
“再见了,阿菀姐姐。”
海水没过头顶时,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一片羽毛,飘向了阳光深处。
三个月后,京城。
阿菀收到一个来自海边的包裹,里面只有半块碎裂的玉貔貅,和一张鲛人用海藻汁写的字条:“她用生命换了蓬莱安宁,说从不后悔。”
阿菀将玉片放进那个装着所有回忆的盒子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秦风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道:“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阿菀点点头,望向窗外。桃花又落了一地,像极了那年李灵初入宫时,身上落的那片花瓣。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会笑着说:“阿菀姐姐,这花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