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门连着条狭窄的巷子,青石板上汪着昨夜的雨水,踩上去滑得厉害。秦风一手护着阿菀,一手挥刀劈开迎面砍来的长刀,铠甲碰撞声在巷子里回荡,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往左转!”阿菀记得来时看过地图,左转能通到码头,那里人多眼杂,或许能找到机会脱身。
秦风依言转向,刀刃划破一个官兵的手腕,趁他吃痛后退的间隙,拽着阿菀往前冲。巷尾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码头上的喧嚣声越来越近,可身后的追兵也紧咬不放,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像鞭子似的抽过来:“抓住那女的!太后有赏!”
阿菀的心沉得更厉害。太后亲自下令,显然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兰芷的孩子……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幌子,太后真正的目标,从来都只是她。
“跳!”秦风突然停在一处码头栈桥边,下面泊着艘运煤的货船,黑黢黢的船舱像张开的嘴。
阿菀没多想,跟着他纵身跃下,落在堆满煤块的甲板上,扬起的煤尘呛得她直咳嗽。船老大吓得缩在角落,秦风掏出块碎银扔过去:“开船!往对岸去!”
货船刚解缆离岸,李公公就带着人追到栈桥边,气急败坏地指挥弓箭手:“射!给我往死里射!”
箭矢“嗖嗖”地钉在船板上,秦风将阿菀按在煤堆后,自己用后背挡住箭雨,铠甲被射得叮叮当当响。阿菀看着他肩胛处渗出的血迹,心里像被火烧似的疼:“你流血了!”
“小伤。”秦风咧嘴笑了笑,挥刀格挡开一支射向她头顶的箭,“等上岸了找个郎中处理下就好。”
货船摇摇晃晃驶到对岸,两人刚跳上岸,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李公公竟然让人凿沉了那艘货船,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好狠的心。”阿菀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先找地方躲起来。”秦风拉着她钻进岸边的芦苇荡,“码头肯定被封锁了,我们得等天黑再想办法。”
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倒成了天然的屏障。秦风靠在芦苇丛里处理伤口,阿菀帮他撕开染血的衣料,看到那道箭伤深可见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哭什么。”秦风用没受伤的手擦去她的眼泪,“我这不是没事吗?当年在战场上,比这重的伤多了去了。”
“那不一样。”阿菀哽咽道,“这次是因我而起。”
“说什么傻话。”秦风握住她的手,“保护你,从来都不是负担。”
两人依偎在芦苇丛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搜捕声,谁都没有再说话。阳光透过芦苇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菀突然觉得,就算死在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芦苇丛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个孩子的哭声。阿菀和秦风对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刀。
“娘……我要娘……”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跑进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虎头袄,脸上满是泥污,哭得满脸通红。他身后跟着两个官兵,正狞笑着追过来:“抓住那小崽子!兰芷那贱人要是不老实,就拿他去喂狗!”
兰芷的孩子!阿菀的心猛地一跳。
没等她反应过来,秦风已经冲了出去,刀光一闪就劈倒了一个官兵。另一个官兵见状,一把抓住小男孩的衣领,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别动!再动我杀了他!”
秦风的动作顿住了。小男孩吓得浑身发抖,哭声都变成了抽噎,却死死盯着那官兵,眼里满是倔强——像极了兰芷刚才在客栈里的眼神。
“放开他。”阿菀从芦苇丛里走出来,声音平静,“我跟你们走,放了这孩子。”
“阿菀!”秦风急道。
“别废话!”阿菀打断他,看着那官兵,“我是兰家的人,你们要抓的是我,跟这孩子无关。”
官兵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算你识相!把刀扔了!”
阿菀看了秦风一眼,眼神里带着恳求,然后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匕首。秦风紧紧攥着刀,指节泛白,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扔在了地上。
官兵押着阿菀往外走,小男孩突然挣脱开来,扑到阿菀腿边:“姨姨!你别跟他们走!我娘说,坏人会把你烧死的!”
阿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别怕,姨姨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石头。”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我娘说,等她做完事,就带小石头去找爹爹。”
做完事……阿菀的心沉了下去。兰芷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照顾好自己。”阿菀站起身,跟着官兵往外走,没有再回头。她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走下去。
秦风看着她被押走的背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悄悄捡起地上的匕首,目光落在小石头身上——这是兰芷用命换来的孩子,也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小石头,”秦风蹲下身,声音尽量放柔和,“想不想救你娘和姨姨?”
小石头用力点头:“想!可是……我打不过坏人。”
“叔叔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能打过坏人的人。”秦风抱起他,“我们去找皇上,好不好?”
皇宫里,七皇子正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到秦风求见,连忙让人把他带进来。看到秦风满身是伤,还抱着个陌生的小男孩,小皇上吓了一跳:“秦哥哥,你怎么了?阿菀姐姐呢?”
“陛下,阿菀被太后抓走了!”秦风把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这是兰芷的孩子小石头,他知道兰芷被关在哪里。”
小石头怯生生地看着七皇子,小声说:“我娘被关在……城西的破庙里,那些坏人说,要等抓了姨姨,就一起烧死。”
七皇子气得小脸通红,一拍桌子站起来:“太过分了!母后怎么能这么做!”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太后这些年一直对阿菀姐姐心存芥蒂,只是没想到她会下此毒手。
“陛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秦风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刻去救阿菀和兰芷,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七皇子有些犹豫,“母后毕竟是母后,要是闹大了,会不会……”
“陛下!”秦风打断他,“太后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连兰家满门都敢杀,现在又要烧死阿菀和兰芷,这样的人,不配做太后!您是天子,要为天下苍生做主,不能徇私!”
七皇子看着秦风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小石头期盼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好!秦哥哥,你带我去!我要亲自去问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风没想到小皇上会这么果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陛下英明!”
他立刻召集影卫和禁军,带着七皇子和小石头,往城西的破庙赶去。
破庙里,阿菀和兰芷被绑在柱子上,周围堆着干燥的柴草。李公公拿着火把,得意地笑着:“兰家的大小姐二小姐,黄泉路上有个伴,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姐妹情深了。”
“你以为烧了我们,就能掩盖真相吗?”阿菀冷冷地看着他,“太后的罪行,迟早会被揭穿。”
“揭穿?谁会信你们?”李公公嗤笑,“等你们化成灰,谁还记得什么兰家?太后会永远是尊贵的太后,陛下会永远孝顺她。”
兰芷看着他手里的火把,突然笑了:“你错了。我早就把太后当年的罪证,交给了一个可靠的人。要是我和妹妹活不成,那些罪证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看谁还能护着她!”
李公公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你把罪证给了谁?”
“你猜。”兰芷笑得更灿烂了。
就在这时,破庙的门被一脚踹开,七皇子带着人冲了进来:“住手!”
李公公看到小皇上,吓得腿一软,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上,幸好没落在柴草上。
“母后呢?”七皇子走到阿菀和兰芷面前,看到她们被绑着,眼眶红了,“快把她们解开!”
禁军解开绳子,阿菀扶着兰芷走到七皇子身边。兰芷一把抱住小石头,眼泪掉了下来:“小石头,娘对不起你。”
“娘,我找到救兵了!”小石头搂着她的脖子,“皇上哥哥会保护我们的。”
七皇子看着这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转身看向李公公:“说!母后在哪里?”
李公公哆哆嗦嗦地说:“太、太后在……在庙里的密室里。”
禁军很快从密室里找到了太后。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头发有些凌乱,看到七皇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皇儿,你怎么来了?”
“母后,”七皇子的声音带着失望,“阿菀姐姐和兰芷姐姐,是不是你让人抓的?兰家的大火,是不是你和李嵩放的?”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兰芷走上前,将怀里的罪证扔在她面前:“这些,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后看着那些证据,突然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真相大白。当年太后为了帮先帝夺位,与李嵩勾结,放火烧了不愿意依附他们的兰家。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恐惧中,怕兰家还有后人活着,怕真相被揭穿,所以才会在得知阿菀和兰芷的存在后,痛下杀手。
“把太后……送回慈宁宫,禁足。”七皇子的声音带着疲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她。”
禁军押着太后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七皇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仇恨或许能被报复,可伤害已经造成,再也无法弥补。
“姐姐,”阿菀看向兰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兰芷抱着小石头,笑了笑:“我想带着小石头,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阿菀点了点头:“我送你们走。”
夕阳下,阿菀和秦风站在码头,看着兰芷带着小石头登上南下的船。船渐渐驶远,小石头还在船头朝他们挥手。
“都结束了。”阿菀靠在秦风怀里,轻声道。
“嗯,都结束了。”秦风紧紧抱住她,“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新。阿菀看着远处的夕阳,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那些阴谋,那些仇恨,那些伤痛,好像都随着这落日,渐渐沉入了水底。
可她不知道,在京城的某个角落,一个黑衣人正将一封信交给飞鸽,信上只有一句话:“兰家余孽未除,计划继续。”
飞鸽振翅高飞,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