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钱卫东的公务车准时停在了林辰住所楼下。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上楼。
林辰在书房接待了他。书房布置简洁，灯光柔和，与办公室的正式感截然不同。罗蔷蔷以女主人的身份送上茶点后，便体贴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钱司长，请坐。”林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和。
钱卫东坐下，打量了一下书房环境，笑道：“林市长这里很雅致，比办公室让人放松多了。”
“家总是比办公室舒服些。”林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直接切入正题，“听说钱司长有些个人想法想交流？”
钱卫东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林市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次调研，海州的工作确实扎实，令人印象深刻。我那份报告初稿，想必你也看过了，有些地方可能措辞不够圆融，还请你多包涵。”
他这是在以退为进。
林辰不动声色：“钱司长客气了，调研组工作严谨，提出的建议也很有参考价值，我们正在认真研究落实。”
“那就好，那就好。”钱卫东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却没有喝，仿佛在斟酌词句，“林市长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呢，这官场之上，有时候光会做事还不够，还得会做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林市长应该比我懂。”
林辰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面上依旧平静：“请钱司长指教。”
“指教不敢当。”钱卫东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些，“我只是觉得，林市长有时候……锋芒太露了。海州港项目、‘清源’行动，还有最近这一连串的……安全举措，动静都不小。固然成绩斐然，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惹来了不少关注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辰：“有时候，适当放缓一下脚步，收敛一下锋芒，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是更好吗？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是在暗示林辰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劝他“识时务”，甚至可能带有某种威胁的意味。
林辰看着钱卫东那双隐藏在镜片后、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忽然笑了：“钱司长，我林辰做事，只问对错，不问利害。只要是对海州发展有利，对国家和人民有益的事，再难，我也会做下去。至于得罪人……如果因为坚持原则而得罪人，那我无话可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钱卫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辰如此强硬。他干笑两声：“林市长原则性强，令人佩服。不过……有些事情，未必就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有些人，也未必是林市长你能轻易撼动的。”
他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林辰追查“公爵”的事情，已经触及了某个他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林辰眼神微凝，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他不动声色地反问：“哦？钱司长似乎知道些什么？”
钱卫东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掩饰道：“我能知道什么？只是些道听途说罢了。总之，我是真心为林市长考虑。毕竟，像林市长这样的人才，如果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坚持而折损，实在是国家的损失。”
他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不愉快的谈话：“报告我会根据你们的反馈意见酌情修改。希望林市长好自为之。”
眼看钱卫东就要离开，林辰却忽然开口：“钱司长，请留步。”
钱卫东疑惑地转过身。
林辰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标识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桌沿：“这里面的东西，或许钱司长会感兴趣。”
钱卫东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那个信封：“这是什么？”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林辰语气平淡，“里面是关于‘西岸资本’通过某些特定渠道，向境外转移资产、以及其与个别已落马官员亲属存在未公开利益输送的部分线索复印件。我想，这对于正在密切关注金融风险和市场规范的调研组来说，应该算是有价值的参考材料。”
钱卫东瞳孔骤然收缩！“西岸资本”是赵建国外甥赵峰的公司，其垮台是赵家倒台的重要一环。林辰此刻拿出这些东西，意欲何为？是示好？还是警告？
他死死盯着那个信封，内心剧烈挣扎。收下，意味着他可能被林辰拿住把柄，或者至少是欠下一个人情。不收，又担心林辰将这些线索通过其他渠道捅出去，到时候他这个调研组长脸上无光，甚至可能被牵连。
林辰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心中了然。他淡淡补充道：“钱司长放心，这只是复印件。原件……我已经按程序处理了。这些东西，只是希望能帮助调研组更全面地了解海州在规范市场秩序方面所做的努力而已。”
这话等于告诉钱卫东，东西给你，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用这个直接威胁你，但你也别来惹我。
钱卫东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封，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公文包内侧。
“林市长……有心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不送。”林辰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钱卫东没有再说什么，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了林辰的书房。
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林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钱卫东或者他背后的人，但这至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林辰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有我的筹码和底线。想要给我使绊子，最好先掂量掂量后果。
这次密谈，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一次相互的试探和警告。
送走钱卫东，罗蔷蔷走进书房，关切地问：“谈得怎么样？”
“互相亮了下肌肉而已。”林辰走到窗边，看着钱卫东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他背后的人坐不住了，想敲打我。而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不怕事。”
罗蔷蔷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刚刚收到消息，‘清道夫’行动组已经根据名单，在多个省市同步控制了十七名潜伏者，行动极其隐秘。”
“很好。”林辰点点头，“但‘公爵’那边被惊动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通知下去，所有环节，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风暴，真的要来了。”
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机。密谈的余波尚未散去，更大的风暴，已在暗处悄然凝聚。林辰知道，与“公爵”的最终对决，恐怕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