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见了那个盲眼女人。
那女人长着和自己一样柔顺的灰发,一样秀美的脸庞,笑起来时都一样的温柔……和苦涩。
但她不是自己,塞西莉亚在梦中冷眼旁观,她是一个卑鄙的入侵者,一个自私的可怜鬼,一个手握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却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蠢货!
难道安东·伍兹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根本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根本就不觊觎那份力量。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疯子,是需要同情,需要怜悯的可怜虫……
或许那份力量,该由我自己去争取……
塞西莉亚猛地睁开了眼睛。
身下是冰冷的长椅,身上则盖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上面还掺着几根冰蓝色的长发,她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凌乱不堪的木质座椅,色彩斑斓的彩绘玻璃,以及高高耸立的教堂穹顶……
少女脸上的困惑只持续了一瞬,便缓缓平息,被一种洞悉的冷漠所取代。
啊,教堂。
看这浮夸的装饰风格,大概是供奉索拉或者阿尔莫娜的,只有这两位女神,最喜爱用这些华丽繁复的雕饰来佯装自己的伟大与仁慈。
她们简直就像最粗鲁最卑劣的山丘巨人,迷恋着“大即是好”的简陋信条,还以此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当然,塞西莉亚摇了摇头,诸神都是蠢货,连她曾经虔诚信奉的智慧之主萨皮克罗斯也不例外。
毕竟,只有祂犯下了最大的愚行,将自己从高高在上的神灵,变成了低声下气的奴仆……
“你醒啦,姐姐?”
怯生生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塞西莉亚转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正探头探脑地从座椅后面钻出来,小脸上带着紧张与好奇,“那位冷冰冰的姐姐说,外面好像有动静,她要出去看看,让我照顾好你。”
冷冰冰的姐姐,啊,是我亲爱的寒冬女士!
拥有着撼动山岳的力量,熟习着古老失传的秘辛,本质上却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
塞西莉亚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真可惜,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自己或许该把她变成只属于自己的禁脔,好好探索一下那冰冷外表下隐藏的秘密。
毕竟,只有伊索尔德,还有梦里那个瞎了眼的自己,会明明身为屹立于众生之上的强者,却反倒被所谓的责任、情感乃至力量本身束缚得寸步难行!
“姐姐,你笑起来……好坏……”小女孩看着塞西莉亚脸上的笑容,有些害怕地小声说道。
“是吗?”塞西莉亚转过脸,琉璃色眼眸眯起,露出一个更加邪恶的笑容,她伸出手,拉住女孩的小手,故意掐尖嗓子说道:
“因为我可是个大坏蛋哦!我啊,是住在雪山最深处的女巫,平时最喜欢吃的,就是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女孩啦!特别细,特别软,一口咬下去……啧啧,就是个头太小,不怎么填得饱肚子呢。”
她看着小女孩瞬间睁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八岁时的自己——
天真,善良,对世界的残酷一无所知,对未来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却根本没想到,未来会以最残忍的方式,轰然降临,将所有的美好通通碾碎。
“那您应该试试精灵,”出乎她的意料,女孩竟然认真地昂起了头,语气甚至带着点分享经验的雀跃,“他们的肉特别柔韧,嚼起来很有味道,还带着一种……嗯……花草的清香味呢!”
“嗯?”
塞西莉亚脸上的戏谑瞬间冻结,她猛地扣紧女孩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女孩痛得小脸煞白,泪水顷刻便溢出眼眶。
“姐姐!你干嘛!”
她没有答话,琉璃色眼眸缓缓张开,从头到脚仔细审视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女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寸肌肤的纹理,以及瞳孔深处那微不可见的异样光芒。
而后,塞西莉亚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和自己一样,已然坠入了罪恶的深渊。
“谁告诉你这些的?”塞西莉亚轻声问道。
“是索拉,丰收女神大人……”女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哽咽着,带着委屈辩解道,“但姐姐,我从来没有尝过,席琳很乖,席琳从不偷吃……女神大人说,那是等圣迹降临后,对最虔诚信徒的奖赏……”
“你叫席琳,是吗?”塞西莉亚松开了捏紧的手,声音柔和,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席琳,你知道吗?所有的大坏蛋,不管是女巫,还是恶魔,都有自己的……底线。”
席琳害怕地吸着鼻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姐姐呢,是这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大坏蛋之一,”塞西莉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如霜,“但姐姐也有自己的底线哦。”
“姐姐的底线是什么?”女孩有些害怕地问道。
“我的底线就是——从不对孩子下手!”
她绝不想再看见,八岁时自己的悲剧,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重演!
她绝不想看见,那些所谓的大人,所谓的权贵,所谓的神灵,将他们肮脏的野心和扭曲的欲望,投射到这些本该拥有未来的孩子们身上!
所以,塞西莉亚俯下身,将嘴唇凑到女孩耳边,如同恶魔般喃喃低语道:
“席琳乖,叫那位‘索拉女神’出来,跟姐姐谈谈吧……就现在!”
“塞西莉亚!”
清冷的声音骤然打破这诡异氛围。席琳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慌忙挣脱塞西莉亚,像受惊的小鹿般扑向来人,死死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伊索尔德弯下腰,轻轻抱起小女孩,低声哄了她几句,那双苍蓝色眼眸随即扫向塞西莉亚,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戒,“感觉好些了吗?”
“谢谢你,寒冬女士。”塞西莉亚挣扎着站起身,她微微鞠躬行礼,动作优雅而真挚,“我感觉好多了,多亏了您的照顾。”
伊索尔德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若冰锥,直刺向她灵魂深处。
她有多恐怖,就有多脆弱。
塞西莉亚想起梦中那个盲眼女人的告诫:
你可以信任她,却不能指望她。
她强大到能撕裂山峰,却无法守护“吾爱”;她自信到能抗衡神灵,却无法庇佑“吾主”;千万不要把安东·伍兹让给她,你必须从她那里夺回……
谁管什么安东·伍兹啊,你这满脑子少女幻想的蠢货!塞西莉亚在内心咆哮道。
盲眼女人畏缩着低下头,缓缓退入无边的黑暗中。
很好,我自己的命运就该由我自己掌握。
“那么,我亲爱的寒冬女士,”塞西莉亚歪起头,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如此紧张?”
“没什么……”伊索尔德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教堂紧闭的大门,声音里满是担忧,“那些村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