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学生们觉得这场战争不值得多费笔墨。他们告诉我∶“卡洛斯教授，这类奴隶暴乱在当时太常见不过了，您不能因为安东爵士的参与就差别对待。”
我由衷赞赏他们敢于挑战权威的批判意识，这正是杰出历史学者的必备品质。然而他们的研究视野还需要拓宽，毕竟真正的洞见源于从共性中辨识典型。
——圣胡安·卡洛斯《编年史》
费尔南多家族的军队比安东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正午，沉闷的战鼓声和金属的铿锵声便如同滚雷般从城堡大道上传来。一支约八百人的部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的骑士高举着费尔南多家族的双镐战旗，阳光下，近两百名骑兵的盔甲和长枪闪烁着刺眼的寒光，其后则跟着整齐划一的步兵方阵。
费尔南多伯爵本人身着镀银铠甲，在烈阳下熠熠生辉。伊格纳西奥则身骑一匹枣红战马，如幽灵般紧随伯爵身侧。
“呵呵，人们都说蛞蝓骑士有多了不起……”
伯爵眯起眼，眺望着矿区入口那怪异的防御工事——几十辆巨大笨重的运矿车被胡乱地首尾相连，组成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壁垒，堵住了进入矿区的宽阔坡道。
壁垒后面似乎有人影闪动，但看不到任何整齐的阵列，也听不到任何战鼓号角，只有一片死寂。
“哈！”伯爵忍不住嗤笑出声，用马鞭指着前方，对身旁的术士说道，“瞧瞧看，伊格纳西奥！这就是安东·伍兹的水平？一堆破烂矿车和藏在后面已经吓破胆的老鼠！我敢打赌，我的骑兵第一轮冲锋就能把这堆垃圾撞得粉碎，后面的步兵只需要进去薅草逮兔子就行！”
伊格纳西奥摇了摇头，他阴鸷的目光扫过车阵后的坡地和更远处矿洞的阴影，声音干涩：“大人，矿区地形不利于骑兵展开。对面工事虽然简陋，却足以阻碍冲锋的势头，逼迫我军在不利地形下正面强攻，侧翼无法迂回，强行冲击，必然会有所损耗。”
迎向伯爵紧皱的眉头，伊格纳西奥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
“大人，我们或许应该等待后续的封臣部队完全集结，再征集几支雇佣兵，同时围困他们，束起营垒，切断水源，饥饿和干渴会替我们瓦解他们。”
“我看你是在坚石城被围怕了，伊格纳西奥！”
伯爵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的银矿每停工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把这些贱种赶进矿洞深处，或者逼上荒山，那才叫真正的合围！我要的是结果，伊格纳西奥！立刻！马上！结果！谁会在乎那点损耗！”
伊格纳西奥沉默了，他阴沉着脸，将所有情绪隐藏。
伯爵催马向前几步，运足底气，厉声咆哮道：
“安东·伍兹！你这个帝国的叛徒！瓦伦蒂娜女大公已查明你勾结北方诸侯余孽，阴谋颠覆帝国！你的特使身份已被剥夺！即刻出来投降，我会亲自押解你回帝都受审，兴许还能留条命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车阵后方，试图招降他眼中这群不知好歹的“贱种”：
“还有你们这些被蒙蔽的矿工！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看在你们以往辛劳的份上，我以费尔南多家族的名义起誓，只扣减你们一个月的银券供给！这已是最后的仁慈！”
车阵后方，安东不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直到此刻，这位伯爵仍在精打细算着他那套吸血生意。
“潘丘，让我们来回复下伯爵的好意吧！”
他从矮人手中接过了那柄修复一新的弩机——“伦迦勒”。它比之前更加修长流畅，秘银加固的弓臂在阳光下流淌着魔法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真血增强的感知力瞬间扩大，周围的世界仿佛慢了下来。风速、距离、角度……一切都在他脑中清晰呈现。
安东稳稳地端起弩，扣住扳机，两侧曲轮旋转，弦线缓缓拉满。
嗖！
一道银线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射伯爵方向。
伊格纳西奥反应快得超乎常人，几乎在弩弦响动的瞬间，他枯瘦的手指已疾速舞动，口中吐出晦涩的音节：
【构土成山】
轰！一面坚硬的土墙猛地从伯爵马前破土而出！
然而，那支弩箭的目标却并不在此，它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土墙，然后不偏不倚地——
咔嚓！
一声脆响！那杆高擎着费尔南多家族徽记的旗杆被精准地拦腰射断！巨大的旗帜连同半截旗杆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惹得一众惊呼。
伯爵脸上的傲慢顷刻凝固，随即被难以抑制的暴怒取代，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杀！给我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伯爵的咆哮声因愤怒而扭曲，“弓箭手！放箭！覆盖射击！骑兵！给我冲垮那堆破烂！步兵压上！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咻咻咻——！
天空瞬间为之一暗！密集的箭矢铺天盖日，带着凄厉的呼啸，向着车阵后方覆盖下去！
叮叮当当！
大部分箭矢要么射空，要么无力地打在厚重的车壁上。躲在车阵后的精灵和矮人们早已得到指令，他们紧紧贴着车壁，手中攥紧了武器。
“碾碎他们！骑兵部队，冲锋！让这些贱种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与此同时，骑兵部队已经动了。
“为了费尔南多家族！为了晨星堡！”
骑兵们发出狂野的呐喊，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开始小跑，然后加速，最后变成一股钢铁洪流般的汹涌派势！大地在马蹄下颤抖，震响如同雷鸣，他们挺起长枪，直扑那看似不堪一击的车阵！
这是他们百试不爽的战术，用绝对的冲击力碾碎一切抵抗！
车阵后方，安东冷静地透过矿车的缝隙观察着。他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能听到身边一些年轻矿工粗重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稳住！”他高声命令道，“守住你们自己的岗位！弩手！听我命令！”
精灵们屏息凝神，将缴获的十字弩或自制的长弓架在矿车顶上。箭矢微微颤抖，对准了坡下那片翻涌而来的死亡浪潮。
在那如浪潮席卷而来的骑兵部队，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面前，每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安东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