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倩那近乎仓惶的离去,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静院上空炸响,余波久久不散。
赵战僵立在榻边,高兰霞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袖袍,那一声声依赖而痛苦的“赵大哥”,如同魔音灌耳,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既心疼高兰霞被魔种折磨至此,又因慕容倩那决绝离去的背影而感到一阵莫名的抽痛。他试图运转星辰之力让高兰霞冷静下来,却发现那魔种放大情感的能力极其诡异,越是强行压制,反弹越是激烈。
“赵大哥……别推开我……求求你……”高兰霞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而脆弱,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干练的大总管判若两人。
门外,蓝凤凰静静伫立了片刻,终究没有进去。她看着屋内那纠缠的两人,又想起慕容倩离去时那瞬间煞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原本因舍身守护而对慕容倩生出的一丝缓和,此刻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同为“失意者”的微妙共鸣,夹杂着对高兰霞这般境遇的怜悯,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庆幸此刻被魔种影响、失态依赖赵战的人不是自己?这念头让她感到一丝羞愧,却又无比真实。
她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转身离开,那妖娆的背影在廊下拖出一道寂寥的影子。她知道,此刻进去,除了让局面更加尴尬混乱,于事无补。
静院似乎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有高兰霞低低的啜泣声和赵战无奈的安抚声隐约可闻。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慕容倩一路疾行,回到了自己的栖凤阁。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闷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静室内的那一幕——高兰霞紧抓赵战的手,赵战那未曾立刻推开的僵硬……还有高兰霞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赵大哥”……
原来,兰霞姐姐对赵战,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思……那自己这百年来,与蓝凤凰的争风吃醋,又算什么?一场可笑的自作多情吗?
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以及被背叛的刺痛感,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灼烧!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掌拍在身旁的玄玉案几上!
轰!
坚硬的玄玉案几应声而碎,化作齑粉!狂暴的涅盘圣炎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窜出,瞬间将地上的碎屑焚为虚无,连带着房间内的地毯、帘幔都开始焦卷、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容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低吼,凤眸赤红,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她性子刚烈,爱憎分明,最是受不了这等暧昧不清与隐瞒欺骗。高兰霞平日与她姐妹相称,对她多有照拂,她虽与蓝凤凰不睦,却从未想过高兰霞会对赵战抱有男女之情!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插刀”的感觉,比蓝凤凰与她正面冲突更让她难以接受!
火焰在她周身跳跃,映照着她泪流满面却充满戾气的脸庞,心魔的阴影,似乎也因这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悄然滋生。
与此同时,蓝凤凰回到了自己的焰舞轩。她没有像慕容倩那般发泄,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陈旧的护身符,脑海中思绪纷杂。
高兰霞对赵战的情意,她其实早有隐约察觉,只是从未点破,也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揭开。慕容倩的反应如此激烈,也在她意料之中。那丫头,看着刚强,实则心思纯粹,受不得半点委屈和欺骗。
那么自己呢?蓝凤凰扪心自问,看到高兰霞那般模样,除了最初的震惊与怜悯,她心中更多的,竟是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仿佛一直紧绷的某根弦,突然松开了。是因为终于不用再独自承受那份求而不得的苦涩了吗?还是说,看到有人比自己陷得更深、更惨,反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慰藉?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经此一事,她们三人之间那勉强维持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过往的联盟、并肩作战的情谊,在高兰霞那失控的情感宣泄和慕容倩的暴怒离去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寂灭老祖……魔种……呵呵,当真是好手段……”蓝凤凰低声自语,唇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我星盟核心分崩离析……赵战,这一次,你又要如何应对?”
而此刻,在星盟藏书阁的最深处,中原如玉正对着一卷刚刚从圣地加急送来的、以秘法封存的古老兽皮卷,眉头紧锁。兽皮卷上,关于“净世琉璃炎”的记载依旧模糊,只提及它最后一次现世,是在“星空古道”的某一处名为“焚星谷”的绝地之中,伴随着一幅残缺的星图。
但让她心神不宁的,并非这线索的艰难,而是她刚刚通过水镜术,“看”到的静院那边发生的一切。(作为盟友,她有权限知晓核心区域的重大动向,尤其是涉及高兰霞病情的变化。)
高兰霞的失控,慕容倩的暴怒离去,蓝凤凰的冷眼旁观……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水镜之中。
中原如玉轻轻合上兽皮卷,走到窗边,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却照不透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她一向超然物外,以守护人族、维系平衡为己任,对儿女情长看得极淡。但不知为何,看到赵战被那混乱的情感漩涡所困,看到那几位曾与她并肩作战的女子陷入痛苦,她心中竟也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那是一种……仿佛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的……淡淡疏离与落寞。
“情之一字,竟比大道之争,更为磨人么……”她轻声叹息,摇了摇头,将这份莫名的情绪压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救治高兰霞的方法,稳定星盟局势。至于其他……非她所能干涉,亦非她所愿干涉。
静院主室内,赵战终于以温和的星辰之力配合安神丹药,让情绪激动的高兰霞再次陷入了沉睡。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腕从她依旧紧握的手中抽出,看着那即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苍白面容,以及眉心上那刺眼的漆黑印记,心中充满了无力与自责。
他走到窗边,看着慕容倩栖凤阁方向那隐约传来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灵力波动,又想起蓝凤凰离去时那复杂的眼神,以及中原如玉可能已经知晓此事的冷静面容……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外有寂灭老祖虎视眈眈,幽冥尊主战书已至;内有魔种噬心,红颜离心……这千头万绪,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那里,星空古道如同一条命运的枷锁,等待着他去闯,去搏那一线生机。可如今,后院起火,人心离散,他还能心无旁骛地踏上那条征途吗?
“必须尽快解决此事……”赵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兰霞的伤不能等,星盟的稳定更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破局之法。首先,必须安抚住慕容倩,绝不能让她因一时激愤而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其次,要稳住蓝凤凰的情绪,避免她因心结而再生事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必须尽快从高兰霞身上找到克制甚至净化魔种的方法,或者……找到“净世琉璃炎”的确切线索!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这“安抚”之举的、更大的风波,正在暗中酝酿。那个隐藏至深的棋子,在得知静院发生的一切后,已然将新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遥远的北域极寒深渊之下,一双仿佛冰封了万古的眼眸,再次缓缓睁开,眸中倒映着水镜中星盟核心几人离心离德的景象,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愉悦的叹息:
“人性……果然是最美味的食粮……继续吧……在绝望中……互相撕咬吧……待你们精疲力尽……便是本座……收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