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到没多久，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就闪了进来，正是张麻子。
他脸上带着既紧张又期待的神色，一见面就压低声音：“林兄弟，你可来了！‘工作’那事，有眉目了？”
林向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才沉声道：“张哥，消息可靠吗？那‘办公室’的人，真能做主给指标？”
“哎呀，我的林兄弟！”
张麻子一拍大腿，“我打听过了，那名头响当当的！虽说底细摸不透，但人家手里确实有点实权，弄个把指标，不是难事！关键是……你那边，‘货’准备好了？”
他搓着手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林向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挣扎，他沉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用旧牛皮纸包裹的卷筒。
“这是我……我根据我爹留下的些零碎笔记，自己琢磨、画出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和忐忑，“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失败了无数次……就这点家底了。”
张麻子的目光瞬间黏在了那卷图纸上，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就是……那个‘柴油机’？”
“嗯。”
林向阳点点头，把图纸往回收了收，没让他碰到，“张哥，你跟那边熟，能不能递个话？东西，我可以给他们看看。但招工指标的事，必须落到实处！至少得有个准信，或者……有点表示吧？空口白牙的，我实在不放心。”
他表现得像一个既渴望改变命运，又怕被骗的谨慎少年。
张麻子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林向阳的意思——这是要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他嘿嘿一笑：
“林兄弟放心，规矩我懂！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保证把话带到！只要他们看了东西，觉得值，指标肯定跑不了！说不定还有奖金呢！”
“奖金不敢想，”
林向阳适时地流露出对“指标”的渴望，“能有个正经工作，把我弟弟妹妹拉扯大，我就知足了。”
这话半真半假，极富感染力。
“包在我身上！”张麻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这东西……”他眼巴巴地看着图纸。
林向阳做出最后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将图纸递了过去，同时不忘嘱咐：“张哥，你可一定得亲手交给能主事的人！这……这毕竟是我的心血……”
“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张麻子一把接过图纸，像是捧着什么宝贝，迅速塞进自己怀里，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那我这就去？你等我的好消息！”
林向阳点点头，看着张麻子像只耗子一样，弓着腰，迅速消失在胡同尽头。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寒风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冷意，但他心中却是一片火海。
图纸已经投出去了，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潭水。
接下来，会激起怎样的涟漪？是暂时的风平浪静，还是更汹涌的暗流？
对方会相信吗？
会满意吗？
会兑现那虚无缥缈的“招工指标”吗？
还是会很快识破陷阱，迎来更猛烈的报复？
一切都是未知。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条危险的路上，迈出了最关键，也最无法回头的一步。
他在破门楼后站了许久，直到手脚都有些冻僵了，才缓缓挪动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
当他快走到大院门口时，远远地，看见妹妹林晓梅正站在那儿，不停地跺着脚，朝这边张望。一看到他，晓梅立刻飞奔过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哥！不好了！”晓梅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林向阳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慢慢说！”
“是……是卫国！”晓梅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跟人打起来了！在……在机械厂宿舍区那边！”
林向阳的脑子“嗡”的一声，刚刚因投出图纸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卫国怎么会跑去机械厂宿舍区？
还跟人打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意外的风波，都可能打破他精心维持的脆弱平衡，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一把拉住晓梅：“走！边走边说！到底怎么回事？！”
兄妹俩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冬日阴沉的街道尽头，只留下满地惶惑与一个骤然升级的新危机。
“走！”
林向阳没有丝毫犹豫，拉起晓梅就朝着机械厂宿舍区的方向狂奔。
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他此刻只觉得心头火烧火燎。
必须尽快赶到，控制住局面！
卫国性子憨直，力气又大，万一冲动之下下手没了轻重，打伤了人，或者被对方围殴，后果都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若因此事引起机械厂保卫科甚至更高级别领导的注意，深究下去，会不会牵扯出图纸风波？
会不会让钱叔那边认为他们又在“搞小动作”？
纷乱的思绪如同缠绕的荆棘，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只能拼命奔跑，将所有的焦虑和恐惧都转化为速度。
机械厂宿舍区位于厂区东侧，是一片相对集中的红砖筒子楼和平房区。
林向阳和晓梅赶到时，远远就看见一处公共水龙头附近的空地上围着一圈人，大多是些半大的孩子和几个闻声出来的家属，议论声、起哄声混杂在一起。
“让开！都让开！”林向阳低吼着，用力拨开人群。
圈子中央，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林卫国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头发凌乱，棉袄被扯开了扣子，脸上带着几道抓痕，正死死将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胖小子压在身下，拳头攥得紧紧的，却没有落下，只是梗着脖子，双眼通红地瞪着对方。
那胖小子被他制住，挣扎不得，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着，旁边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想上前拉扯卫国，却被卫国用脚蹬开，一时不敢靠近。
地上散落着几个糊好的火柴盒和一些零碎的木料，显然卫国之前是在这里干活。
“卫国！”林向阳一声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