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多出的四十斤粗粮和口袋里的钱,像一小块沉甸甸的压舱石,暂时稳住了林家这艘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
连续几天,玉米碴子粥似乎比往常稠了些许,偶尔甚至能多撒上一小把孙婶给的豆子,嚼起来格外香甜。
林晓梅记账时,笔下那串代表存粮的数字终于不再是触目惊心的个位数,让她紧绷的小脸柔和了几分。
林卫国吃饭时咂嘴的声音更响了,仿佛每一口都在品味那“多出来”的幸福感。
林晓雨则懵懂地觉得,大哥和姐姐脸上的笑容好像多了一点点。
然而,林向阳并未沉醉于这微不足道的改善。
钱叔那阴魂不散的身影和王翠花指桑骂槐的叫嚷,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危机从未远离。
【能量:0.50\/10】的能量条缓慢而顽固地爬升着,距离能安全复制食物的阈值依旧遥远,身体的虚弱感仍是常态。
但他心中那股利用信息差破局的决心,却愈发坚定。
知识,不仅是书本上的字句,更是对时代脉搏的把握。
这天清晨,教导弟妹们认完几个新的拼音和“林”、“晓”、“梅”三个字后,林向阳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心中一动。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行为心理学研究,微小的、具象化的奖励能极大强化正向行为和建立信心。
他们需要一次庆祝,一次突破生存挣扎之外的、带有象征意义的仪式,来宣告这个家正在走向新的阶段。
哪怕这仪式微不足道。
“今天,”他收起纸笔,目光扫过三个弟妹,语气带着一种郑重的宣布,“我们下馆子。”
“下馆子”三个字,对林家兄妹而言,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卫国茫然地眨眨眼,晓梅惊讶地抬起头,连晓雨都停下了摆弄布头的动作。
“大哥?”晓梅迟疑地开口,以为大哥在说胡话。
林向阳笑了笑,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数出几张纸币,摊在手心:“我们去合作社,买肉包子吃。不在家里,就坐在合作社门口那石墩上吃,吃完了再回来。”
这不是下馆子,但这已是他们能力范围内,最接近“下馆子”的奢侈体验。
新鲜的、油汪汪的肉包子,而不是他们平日里啃的窝头糊糊。
离开家那个固定的进食环境,坐在外面,像一个普通的、偶尔能打打牙祭的家庭一样。
短暂的寂静后,卫国第一个爆发出欢呼:“肉包子!真的吗大哥?!太好了!”
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已经闻到了肉香。
晓梅看着大哥手心里的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太浪费”、“不如买粮”,但看到弟弟妹妹那瞬间被点亮的目光。
尤其是大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带着鼓励的笑意,她最终把话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晓雨虽然对钱没概念,但“肉包子”三个字她是懂的,立刻拍着小手,细声细气地学舌:“肉包几!吃包几!”
决定一旦做出,一种近乎过节般的氛围便悄然弥漫开来。
晓梅甚至拿出那块五毛钱赔偿款里省下的一小块布头,给晓雨擦了擦脸,又努力想把卫国乱糟糟的头发捋顺些。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郑重其事地做着准备,心里既酸楚又温暖。
他要守护的,正是这点滴的希望和快乐。
兄妹四人锁好门(虽然没什么可偷的,但仪式感要做足),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朝着胡同口的合作社走去。
阳光正好,虽然依旧寒冷,但照在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合作社门口依旧排着不长不短的队,粮价风波刚过,人们购买时依旧谨慎。
林向阳让弟妹们在几步外等着,自己排到队尾。
他没有买粮,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前,在那售货员略带诧异的目光中(毕竟这年头专门来买熟食的孩子不多),数出硬币:“同志,麻烦您,四个肉包子。”
热腾腾、白胖胖的肉包子用油纸包着递出来,浓郁的肉香和面香瞬间钻入鼻腔,霸道地盖过了周围一切味道。
林卫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喉结剧烈滚动。
林晓梅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林晓雨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
林向阳接过这沉甸甸的“奢侈品”,带着弟妹走到合作社旁边避风的石墩旁。
“就这儿,吃吧。”他率先坐下,将油纸包打开。
四个白胖诱人的肉包子静静地躺在油纸上,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香气。
“哇!”
卫国再也忍不住,欢呼一声,伸手就拿了一个,烫得他直吹气,却舍不得放下,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浓郁的肉汁瞬间迸发,混合着葱香和酱油的咸鲜,冲击着他长久以来被粗粮寡淡折磨的味蕾。
他眼睛猛地瞪大,发出满足的、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几乎要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晓梅接过大哥递来的包子,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得极其珍惜,每一口都要细细品味,感受那久违的、扎实的肉感和油润的面皮在口中融化的滋味,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晓雨人小,两只手捧着比她拳头还大的包子,像只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着,肉汁沾了满脸,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狼吞虎咽又心满意足的样子,自己慢慢吃着手里那个包子,感受着久违的荤腥带来的满足感,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一个包子,这是他们靠自己的智慧和冒险换来的果实,是生活正在一点点变好的证明。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兄妹四人围坐在石墩旁,专心致志地享用着这顿“大餐”。
这温馨而平凡的一幕,落在大多数匆匆走过的行人眼里,或许只会带来一丝善意的微笑或淡淡的感慨。
但落在某些特定的人眼里,却如同炸雷。
王翠花正挎着个篮子从另一边走来,篮子里空空如也,显然又是想去合作社碰运气买点便宜货或者打听点闲话,脸上还带着前几天囤粮被套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