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一点点浸染了四合院。
钱叔那句意味深长的“越来越有本事了”和最后那探究的一瞥,像初春的寒风,吹散了林向阳心头因获得柴油机而升起的大部分热乎气。
【能量:0.48\/10】的提示冰冷而现实。
身体的疲惫和能量的低耗,让他感觉那台沉重的柴油机不再仅仅是希望的象征,更是一个可能招致祸端的巨大靶子。
但他没有退路。
材料短缺,危机四伏,这台废弃的机器是他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可能改变现状的契机。
“卫国,加把劲,先弄进去!”林向阳压下心头的不安,低声对弟弟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东西藏起来,不能再放在院门口引人注目。
兄弟俩再次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寸寸地将沉重的柴油机和两麻袋黄泥拖拽进自家那狭小破旧的屋里。
整个过程艰难无比,发出的沉重摩擦声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刺耳,引得几家邻居推开窗缝好奇张望,但看到是林家兄弟和那巨大的“废铁”,大多又漠不关心地关上了窗。
唯有西厢房那扇窗后,钱叔模糊的身影似乎停留了更久一些。
终于将全部“战利品”塞进屋里,本就狭小的空间顿时被占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
柴油机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沉默地匍匐在角落,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大哥,这大铁疙瘩……真能有用?”
林卫国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这台庞然大物,脸上兴奋褪去后,露出了些许茫然。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东西除了压缸还能干什么。
“有用,有大用。”
林向阳语气肯定,目光灼灼地扫过柴油机的飞轮、气缸、喷油嘴座(虽然只剩空壳),“只要能让它转起来,或者从它身上学到东西,就有用。”
他的自信感染了卫国。
小家伙虽然不懂,但大哥说行,那就一定行!
他立刻又充满了干劲:“那咱们现在就拆?”
“不急,先吃饭,歇口气。拆这东西是精细活,得看清楚了再动手。”林向阳摇摇头。
能量告急,体力透支,贸然动手只会坏事。
晓梅已经乖巧地热好了糊糊,看到屋里突然多出的巨大机器,吓了一跳,但听大哥说有用,便不再多问,只是小心地绕开它摆放碗筷。
晓雨则既害怕又好奇,躲在姐姐身后,偷偷打量着那黑乎乎的大家伙。
晚饭后,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林向阳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这台柴油机。
他让卫国举着灯,自己则仔细擦拭着机器表面的厚厚油污和铁锈,试图辨认上面的铭牌和结构。
虚拟图书馆的能量太低,无法进行深度扫描分析,他只能依靠前世那点模糊的机械知识和眼前的实物。
机器比想象中更破旧,许多部件锈死、缺失,缸体内壁能看到严重磨损的痕迹,一根连杆甚至已经断裂,歪斜地卡在那里。
困难远超预期。
林向阳皱紧了眉头,尝试着用手扳动巨大的飞轮。飞轮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大哥,让我试试!”
卫国放下油灯,搓搓手,鼓起腮帮子,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推!飞轮只是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依旧顽固地卡死着。
“嘿!我还就不信了!”卫国少年心性,被激起了好胜心,挽起袖子就要再试。
“别硬来!”林向阳连忙阻止,“里面卡死了,硬掰要坏事的。”
他需要工具,需要思路,更需要能量来启动虚拟图书馆进行辅助分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和讥讽的声音:“嗬!我说屋里叮叮当当干嘛呢?俩小崽子摆弄这破铜烂铁,当是捏泥巴呢?”
兄弟俩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工装,上面沾着些许油渍,脸庞瘦削,眉头习惯性地皱着,眼神锐利中带着一股子技术工人特有的挑剔和倨傲。
正是院里另一位不太好打交道的邻居——机械厂的老钳工,王工(王建国)。
他刚下班回来,被林家屋里的动静和这突兀出现的巨大机器吸引了目光。
王工的目光扫过那台锈迹斑斑的柴油机,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视:“哪儿捡来的垃圾?这玩意儿早就报废八百年的老古董了,死沉死沉,占地方不说,还想修?娃娃,玩火也不是这么个玩法!赶紧扔废品站换俩糖豆吃是正经!”
他说话毫不客气,带着成年技术工人对小孩瞎捣鼓的本能不屑。
林卫国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想反驳,却被林向阳按住。
林向阳知道王工这人,技术硬,脾气更硬,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看不起不懂装懂、瞎胡闹的人。
硬顶只会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露出虚心请教的神情:“王叔,您下班了。这机器是我从废品站弄来的,确实破得厉害。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琢磨出点门道,长点见识。您见多识广,能帮忙看看,这到底卡在哪儿了吗?”
他的态度谦逊,话语里透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老师的尊重,这让王工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哼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讽刺,目光再次落在那台柴油机上,像是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就开始评点:
“看?这还用看?明摆着的事儿!瞅见没,这根连杆都他娘的断了!瞅这锈色,缸筒八成也拉了缸了!油路?油嘴早没影了!飞轮卡死?十有八九是曲轴抱瓦,或者哪个碎零件掉进去卡死了!一堆废铁!瞎耽误功夫!”
他几句话就点出了几个关键故障点,精准而老辣,听得林向阳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老师傅,眼力毒辣。
但同时,王工的话也几乎判了这台机器的死刑。
按照常规维修思路,这确实需要大规模拆解、更换核心部件,对于缺乏工具和备件的他们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工说完,摇摇头,似乎觉得跟小孩说这么多纯属浪费口水,背着手就准备离开:“听句劝,别瞎鼓捣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糊几个火柴盒实在。”
眼看王工要走,林向阳心念电转。
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和接触的机会!就算不能修复,能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王叔!”
他急忙开口,目光快速扫过柴油机,脑中飞速回忆着前世关于早期单缸柴油机的零碎知识,并结合王工刚才的点拨,试图提出一个更具体、或许能引发对方兴趣的问题:
“王叔,您说曲轴抱瓦……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主轴瓦,而是连杆瓦烧了,碎片卡住了,是不是有可能只拆这边这个侧盖就能看到点眉目,不用全拆开?”
他指着曲轴箱一侧的检查盖(那里同样锈蚀严重),语气带着试探和求证的渴望。
这个问题稍微深入了一点,超出了普通孩子的认知范围,但又恰好点在关键处,显示了他不是在纯瞎闹,而是确实动了点脑子。
王工准备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他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林向阳一眼,似乎没料到这半大孩子能问出这么个有点“门道”的问题。
他眯着眼,再次打量了一下那台机器和林向阳,浑浊的眼神里那丝轻视稍微褪去了一点,多了点审视的味道。
“嗯?”
他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像是考较般反问,“你小子……还知道连杆瓦?从哪儿听来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