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鹰眼……是意外,也是她半推半就的顺水推舟。昨夜种种,与其说是他强势,不如说是她默许,甚至……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份悸动与吸引。她喜欢他。喜欢他的强大,喜欢他的专注,喜欢他的沉默下深藏的温柔,喜欢他那种与世界保持距离、却又对她敞开心防的特别。
所以,当他靠近,当她感受到他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流,她没有拒绝。
来到这个世界本是意外。但爱上这些人,不是意外。是朝夕相处的点滴,是生死与共的瞬间,是灵魂之间的碰撞与共鸣。既然来了,既然爱了,既然斩不断……
沈青缓缓睁开眼,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漩涡缓缓平息,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与决绝。
那不再是属于少女的纯真懵懂,也不是刻意伪装的柔软依赖,而是历经生死、看透因果、手握力量之后,属于“暗黑魔王状态”沈青的本色——强势,独占,清醒,且……贪婪。
我喜欢,我就要。凭什么让?
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暗色,掠过她清澈的眼底。那并非邪恶,而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与清晰认知的、对所属物的绝对主权宣告。介于纯粹的光明与沉沦的黑暗之间,是历经红尘洗练后独有的、复杂而耀眼的光芒。
就在这时,场中练剑的米霍克似乎心有所感,演练的动作微微一顿,收势,转身。金色的眼眸,精准地捕捉到了倚在门廊石柱旁、安静看着他的沈青。
四目相对。
米霍克看到了她与昨日截然不同的状态。灵力充盈,神完气足,眸色清亮锐利,那件鸽灰色的大衣衬得她身姿挺拔,墨发随风微扬,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柄重新归鞘、却锋芒暗藏的绝世名剑。还有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某种晦暗色彩的眼神。
那一瞬间,米霍克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本能的颤栗与……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昨夜……是不是太过分了?以至于她……
但沈青眼中的异色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快得仿佛只是阳光造成的错觉。她已恢复平静,甚至对他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然后,她迈步,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鞋子踩在砂石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走到他面前三步处站定,仰起脸看着他。阳光从她身后打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也让她眼中的神色有些模糊。
她学着他平日里的样子,微微抬起下巴,神色冷淡,语气平静无波,吐出三个字:“米霍克。”
米霍克看着她,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清晰无比。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等待她的下文。他注意到,她今天没叫他“鹰眼”,而是连名带姓。有点正式,又有点……别的意味。
沈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结婚了。”
没有铺垫,没有解释,就这么直白地扔了出来。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等着看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米霍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眨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个平稳无波的单音节:“嗯。”
表示知道了。听到了。没有惊讶,没有疑问,没有祝福,也没有反对。就像听到她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淡。
沈青眉梢挑了一下。这反应……倒是很“鹰眼”。她继续,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近乎挑衅的探究:“你想吗?”
她把问题抛了回去。不是“你愿意吗”,也不是“你怎么想”,而是更直接、更霸道的“你想吗”。仿佛在问一件与他无关、却又必须他表态的事。
米霍克沉默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你想吗?”
他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金色的眼眸深邃,倒映着天空和她,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情绪。
沈青被他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噎了一下。她忽然抬起脚,有些孩子气地踢了一下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撞在一块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许反问我!” 她瞪着他,语气里带上了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类似于恼怒的娇纵。
米霍克看着她这副样子,嘴角忽然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是一个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如同冰原上骤然绽放的雪莲,清冷,稀有,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你是在,”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玩味的质感,“强迫我吗?”
沈青呼吸一滞。她看到了他那个昙花一现的笑,也听出了他语气里那丝……揶揄?他居然会开玩笑?还是用这种话?她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脱口而出:“你原来是碰到女人后,才会有很多表情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这问的什么跟什么?
米霍克嘴角那点上扬的弧度瞬间敛去,恢复成平直的线条。
他看着她,眼里似乎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深沉的平静覆盖。“什么?” 他问,语气恢复正常。
沈青也迅速收敛了那点失态。她重新挺直脊背,看着他,眼神里重新带上了那种强势的、不容置疑的光芒,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强迫你。”
承认了。毫不掩饰,理直气壮。
米霍克与她对视着。晨风吹过,卷起她颊边几缕碎发,也拂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训练场上很安静,只有远处森林里隐约传来的鸟鸣。
然后,他点了点头。很轻,但很清晰。
“好。” 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落地的质感,沉甸甸的,“我配合。”
干脆,利落。没有犹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是我”或者“和谁”。仿佛她说的不是关乎一生的婚姻,而只是一场需要他出场的、无关紧要的比试。
沈青再次怔住。这答案……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准备“强取豪夺”的兴奋感,一下子没了着落,空落落的。
就好像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不见底的水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想起昨晚……不,是今天凌晨的一些细节。他一开始的衬衫扣子……
“你昨天早上,” 她眯起眼,狐疑地盯着他,“是不是故意的?那件衬衫……很好脱。” 她可没忘,最初几颗扣子,根本就没扣!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顺利”!
米霍克迎着她的目光,他坦荡得近乎无辜。他想了想,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你说了,要配合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你不满意吗?”
“……” 沈青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满意?她能说不满意吗?过程……咳,结果是……但这话能说吗?!这男人!看着一本正经,切开绝对是黑的!他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往里跳!还配合?他那是配合吗?他那是反客为主!是碾压!
一股说不清是羞恼还是憋屈的情绪涌上来。她瞪着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自己输了。
最后,她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目光扫到训练场边石桌上放着的、他带来的那个多层便当盒。
她走过去,一把提起便当盒的拎手,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很大,带着点气冲冲的意味。鸽灰色的大衣下摆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拜拜!” 她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
走了十几步,身后没有声音。她也没回头,只是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点。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依旧没有脚步声跟来。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恼火更盛了。
她就知道!这木头!这冰山!得了便宜还卖乖!配合?配合个鬼!现在连挽留都不会说一句了吗?!
就在她心里的小人已经把某个绿发剑豪戳了无数遍时,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米霍克。他的声音不高,穿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等等。”
沈青脚步顿住。没回头,但竖着耳朵。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身侧。
她这才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他,语气硬邦邦的:“怎么了?” 脸上还残余着未消的薄红。
米霍克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将她手里提着的、那个对她来说略显沉重的便当盒接了过去。
然后,另一只手抬起,食指弯曲,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指尖微凉,带着清晨的寒气,碰触到她温热的脸颊皮肤。
沈青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米霍克俯下身。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靠近,靠近,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眸中,印下一个吻。
很轻。落在她的唇角。一触即分。像羽毛拂过,带着他特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沈青完全愣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主动亲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训练场边?这……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米霍克直起身,将便当盒重新递还到她手中。看着她,没有戏谑,没有挑逗,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郑重的平静。
“我是最后一个了,对吗?” 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确认般的意味,“不能再多了。”
沈青握着便当盒提手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过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有些怔忪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迷茫褪去,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甚至带上了一种俯瞰般的、属于更高维度生命的淡然。
“我修轮回道,洞察因果。”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世间万物,缘起缘灭,皆有轨迹可循。
我所行之路,所见之人,所历之事,皆是因果线上的必然。”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望向远处城堡尖顶后蔚蓝的天空,仿佛在透过表象,凝视着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天道法则。
“而你,米霍克,”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平静,“是‘果’。” 不是因,不是过程,是最终呈现的那个结果。
是无数条纷繁复杂的因果线,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与事件交织后,最终必然汇聚、凝结成的一个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这一切之后,必然要面对、要接纳、要……拥有的“果”。
“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也不可能再有。” 她继续说,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天道为我划定的路,我选择的道,与我羁绊相连的因果……至此,已满。”
她微微仰起脸,晨风吹动她墨色的长发,鸽灰色的大衣衣袂翻飞。
阳光落在她脸上,镀上一层神圣又疏离的光晕。那一刻,她不再仅仅是“沈青”,还是那个执掌轮回、窥见部分天机的“玄青仙子”。
“我必须顺着天道划定的轨迹前行,”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才能赢。”
米霍克静静地听着。没有惊讶,没有质疑,甚至没有追问“赢”什么。他只是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强大,神秘,遥远,却又近在咫尺。仿佛触摸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浩瀚而孤独的世界的一角。
“你的目标是什么?” 他问,问了一个看似与之前话题无关的问题。
沈青眼底那层属于“道”的淡漠疏离渐渐褪去,重新染上属于“人”的温度与神采。她眨了眨眼,刚才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瞬间消失,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狡黠和期待的、真实而明亮的笑容。
“目标啊……” 她拖长了语调,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光,“就是举办一场,两个世界最大的婚礼!”
她的笑容太过耀眼,太过鲜活,瞬间冲散了刚才那种凝重的、关乎命运与因果的氛围。
仿佛刚才那个俯瞰众生、言及天道的女子,只是阳光下的一道幻影。
米霍克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应道,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承诺。
没有更多的话语。但沈青知道,他听懂了,也答应了。
不仅是答应“配合”一场婚礼,更是听懂了“因果”,听懂了“天道”,听懂了“至此已满”,也听懂了……她笑容背后,那不容动摇的决心。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提着便当盒,转身,朝着海岸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脚步轻快。
米霍克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鸽灰色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城堡拐角,朝着那片停泊着她那艘迷你阳光号的海湾走去。
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却笔直。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回训练场中央。他没有继续练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方海天相接之处。
风吹动他的短发,拂过他冷峻的侧脸。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光,悄然亮起,又缓缓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静谧的坚定。
海岸边,沈青踏上了迷你阳光号的甲板。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矗立在悬崖之上、沉默而孤独的灰色城堡。然后,她扬起手,对着空无一人的海岸,轻轻挥了挥。
下一刻,迷你阳光号船身泛起微光,无声无息地滑入海中,调转方向,朝着艾尔巴夫所在的海域,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