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呀?”
稚嫩清脆的嗓音,如同玉珠落盘,在这寂静的、萦绕着无尽灵气的宫殿中回荡,却像是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在了六位女帝的心上。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凌霜那常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碎裂的表情,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苏瑶脸上的激动和期盼瞬间冻结,化为一片茫然和刺痛,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墨璇推演万法的思绪彻底停滞,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双纯净陌生的眼睛,仿佛所有的计算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赤练眼中炽烈的火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只剩下无措的灰烬,她张了张嘴,那句“师尊”卡在喉咙里,烫得生疼。妙音指尖按在琴弦上,下一个音符却无论如何也弹奏不出,只觉得那声询问比任何魔音都更具杀伤力。星眸眼中的血泪早已干涸,此刻却涌上了新的酸涩,她看着那小小的、充满戒备的身影,只觉得命运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
他忘了。
他真的忘了。
忘了她们是谁,忘了曾经的授业之恩,忘了那场惨烈的误解与背叛,更忘了……他为之付出一切、包括记忆与过去的、深沉如海的守护。
巨大的失落和心痛如同潮水般将六人淹没。她们历经千辛万苦,踏遍绝地,几乎付出所有,换回来的,却是一个将她们视为陌生人的“师尊”。
最终还是凌霜最先强行稳住了心神。她是大师姐,无论何时,她都必须撑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刺骨,甚至带上了一丝她极其不习惯的、试图温和的语调:“我们……是守护你的人。”
这个回答模糊而谨慎。她不敢直接说出“师徒”关系,生怕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会冲击到这具看似脆弱的新生魂体。
小男孩(或许现在只能这样称呼他)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对凌霜的话似乎没有太大反应,他的目光反而被苏瑶身上佩戴的一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玉佩所吸引,又好奇地看了看墨璇周身若隐若现的玄奥阵纹,最后落在妙音膝上的古琴,小小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亲近,只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如同观察着新奇玩具的孩子。
苏瑶捕捉到了他对自己药香的关注,心中一动,尽量柔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试图用丹圣的感知探查他的状况,却发现他的魂体虽然纯净凝实,但内部空空荡荡,除了最本源的生命气息,再无其他。没有记忆,没有修为,甚至没有形成完整的性格认知,就像一张彻底的白纸。
小男孩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用稚气的嗓音老实回答:“有点……空空的。”
这个回答让六人又是一阵心酸。他说的“空”,恐怕不仅仅是饥饿。
赤练性子最急,看着昔日强大无匹、如今却懵懂脆弱的师尊,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心疼涌上心头。她忍不住上前,想像以前偶尔撒娇时那样去拉他的袖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师……”
“赤练!”凌霜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剑,带着警告。
赤练的话戛然而止,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小男孩却被凌霜突然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往后缩了缩,看向凌霜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畏惧。
凌霜心中一痛,连忙收敛了所有气势,放缓语气对小男孩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众人沉默。果然如此。
“那……我们给你起个名字,好吗?”妙音轻声提议,琴音般柔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小男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琴,似乎对这把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很感兴趣,轻轻点了点头。
六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给他起什么名字?还能叫他“孤辰”吗?那个名字承载了太多沉重与孤寂,她们私心里,不愿他再与过去有丝毫关联,希望他能有一个全新的、无忧无虑的开始。
“就叫……‘云初’如何?”墨璇沉吟片刻开口,“如云自在,初心澄澈。”这寄托了她们最美好的祝愿。
“云初……”小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清澈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光,他轻轻点了点头,对这个名字并不排斥。
“云初,云初。”苏瑶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泛起泪光,却努力笑着,“很好听的名字。”
然而,就在气氛稍稍缓和,六人小心翼翼地试图与这个名为“云初”的孩子建立新的联系时,星眸的脸色却猛地一变!
她一直暗中运转天命之力,谨慎地观察着云初的命格轨迹。就在刚才,当“云初”这个名字被确定的那一刻,她骇然发现,在那一片空白、如同新生的命格线最深处,一丝极其隐晦、却让她毛骨悚然的漆黑因果线,如同沉睡的毒蛇般,微微蠕动了一下!
那丝黑线,与当初在镇魂石中感受到的心魔气息,同出一源!
星眸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强行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脸色苍白地看向其他五人,用眼神传递着极致的惊骇与警告。
师尊孤辰耗尽最后力量剥离出的纯净本源……并未能完全摆脱那上古心魔的污染?!那魔物,竟然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烙印,潜藏在了师尊新生的灵魂最深处?!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和温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彻底击碎。
云初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些表情骤然变得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陌生人”,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与他年龄全然不符的、冰冷的漠然。
那漠然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错觉,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懵懂好奇的样子,伸出小手,指了指妙音的古琴,怯生生地问:
“那个……能再响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