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工坊中。
陈老师的手,偶尔会覆上他的手背,带着沉稳力量,引导他感受泥坯的“呼吸”。
“慢一点……感受它想成为什么,而不是你想让它成为什么。”
这句话,让何雨天浑身一麻。
‘感受它想成为什么,而不是你想让它成为什么。’
他掌控一切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顺应和聆听为何物。
他渐渐放松下来,不再试图强行扭曲,而是跟着泥土的韵律,任由它在指尖流淌。
他不知道自己捏的是什么,一个歪脖子的罐子?
还是一个抽象的碗?
都不重要了。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那细腻、滑润、充满无限可能的触感中。
这一刻,没有两世阅历,没有全球韭菜,甚至没有美女,只有他与一团泥。
巩利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那平日里锐利如刀的眼神此刻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
她心中那份想要借机亲近,或许能求得“双重青春”的心思,
在这样纯粹的何雨天面前,竟有些自惭形秽。
他眼中此刻只有那旋转的泥坯,在这个moment,它才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何雨天凭着感觉,在他那歪歪扭扭的“作品”表面,用指甲划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算是装饰。
几天后,烧制完成。
当陈老师捧着那个出炉的陶器,递到何雨天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确实是一个形状不怎么规则的阔口器皿,但它的色彩……却惊艳了所有人!
原本预计是普通的赭石色,但因为何雨天随意划下的那几道痕迹,
以及在窑内不可控的温度变化下,竟然产生了瑰丽的“窑变”!
器身主体是深邃蓝紫色,如同夜空,而几道划痕处却流淌出璀璨金红色,
宛如夜空中星辰,绚烂而充满生命力!
这是一种任何数据模型都无法预测的美,源于偶然,成于意外。
何雨天看着这个完全超出他预期,诞生于他指尖,却又仿佛拥有自己灵魂的陶器,久久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光滑而温润的表面,感受着那瑰丽色彩下,泥土烧制后的坚实。
一种陌生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情绪,从心底滋生。
那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算计的惊喜。
不是达成目标的满足,不是击败对手的快感,而是对未知和偶然的礼物。
他抬起头,看向巩利和陈老师,眼中闪烁着奇异光彩:“这东西……有点意思。”
巩利看到他眼里有光,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此刻邀请他上酒店看金鱼,很大几率达成鱼水之欢,可她不想亵渎仔这种心境。
她或许……需要换个时机,或者,换种方式。
何雨天小心捧起那个窑变陶器,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陈老师,这里,以后我常来。”
第一次,他主动为自己规划了一个,与商业、科技、权势完全无关的行程。
思维的墙,似乎被这指尖的泥土和意外的色彩,凿开了一道细微裂缝。
而光,正从那里透进来。
自陶艺工坊那次意外的惊喜后,何雨天对艺术破思维墙有了新的认知。
它不在于精准计算,而在于真诚的投入和不可预测的共鸣。
他开始有意识,寻找更多类似的体验。
这次,主动找上门的是林清霞。
与巩利的国际范,岁月沉淀的风韵不同。
林清霞身上带着一种,源自港岛黄金时代的明艳与飒爽。
得益于何雨天双修和“t”药的功劳,年华 截流了二十年流转,那份独特的青春气质依旧夺目。
她是何雨天在港岛最早的女人之一,在她初至港岛,便已在他身边。
见过他最初始的锋芒,也共享过那段激情而荒唐的岁月。
“雨天,”她称呼得自然,带着旧识才有的熟稔。
她目光扫过他展柜,那个显眼又格格不入的窑变陶器,眼中闪过笑意,
“听说你最近在寻些不一样的滋味?”
“有个临终关怀机构的艺术疗愈,帮老人们画肖像,听他们讲故事。”
“我觉得,这味道可能对你胃口。”
她没有过多解释,仿佛笃定他能懂。
何雨天看着她,时光仿佛回溯到几十年前那个美妙激情的港岛夜晚。
他点了点头:“你安排。”
下一刻,已经把她抱进了房间。
……
与林清霞同来的,还有她年仅五岁的女儿,小名囡囡。
女生似父。
小姑娘继承了何雨天的所有优点,眼睛黑亮灵动,
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母亲口中很厉害,但看起来好年轻的“何叔叔”。
他们来到一处环境安宁,充满阳光的临终关怀中心。
这里没有医院的冰冷,气氛祥和,却萦绕着生命终点特有的宁静与深邃。
“说起来,这里还是何老板您天宇公益基金,扶持的项目。”
院长亲自给何雨天带路。
何雨天被安排为一位,姓陈的退休老教师画肖像。
陈老师很瘦,靠在窗边的躺椅上,阳光罩在他身上。
他精神尚可,眼神温和,看起来很睿智。
何雨天拿起炭笔,以他的能力,画一幅写实肖像易如反掌。
但这一次,他没有急于下笔,而是坐下来,如同老友闲聊般对陈老师说:
“陈老师,随便聊聊?”
林清霞带着囡囡坐在稍远的地方,安静陪伴,
目光偶尔掠过何雨天专注的侧脸,带着一丝甜蜜情愫。
能成为何雨天的女人,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人之下。
陈老师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开始讲述他的一生。
战火、讲台、与妻子相守的岁月、孤独的晚年……
语气平缓,却勾勒出一个饱满、坚韧、充满爱与被爱的人生画卷。
何雨天一边听着,一边勾勒。
他画的不仅是形,更试图捕捉那份历经沧桑后的淡然。
这也是他这一趟的目的,用艺术延伸思想,触碰不同的灵魂。
以他人角度看待生命。
囡囡起初很安静,但很快被画纸吸引,悄悄挪到何雨天身边,踮脚看着。
“爷爷,你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呀?”囡囡稚嫩声音响起。
陈老师慈爱看着她:“因为爷爷累了,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了。”
“像睡美人那样吗?”
“嗯,有点像。”
囡囡又指向画纸上陈老师眼角的皱纹:
“何叔叔,你为什么画那么多条线呀?奶奶说,那是皱纹,是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