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雪》的最后一声“卡”,如同一个沉重的休止符,落下的瞬间,既是尘埃落定的释然,也开启了另一段充满未知与期盼的旅程。杀青宴在一种极其复杂的气氛中低调举行,没有狂欢,没有喧闹,更像是一场庄重的告别仪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未能出席、仍在梧桐公馆静养的萧惊弦身上,杯中酒,敬艺术,敬坚持,更敬生命。
剧组解散后,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喧嚣的片场、刺眼的灯光、紧张的日程都成为了过去。萧逐云的生活重心,再次完全回归到那间被药香和寂静笼罩的病房。他谢绝了几乎所有外界邀约,推掉了能推的工作,如同一名最忠诚的卫士,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身边。
萧惊弦的身体,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完成拍摄后,彻底垮了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也极其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少。医疗团队采取了更加保守和维持性的治疗方案,首要目标是减轻痛苦,提高生存质量。萧逐云看着父亲日渐消瘦,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心如刀绞,却只能将所有的痛楚和恐惧深深埋藏,用最平静温和的一面去面对。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与等待中,关于《长亭雪》的消息,开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然在业界内外激起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初剪完成,内部震撼
杀青两个月后,经过剪辑团队夜以继日的奋战,《长亭雪》的初剪版本终于完成。导演、制片方以及少数几位核心投资方和资深业内人士,进行了一场极其私密的小范围内部试映。
试映会安排在市中心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影院,气氛庄重而肃穆。当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影片播放结束时,放映厅内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寂静。没有立刻响起掌声,取而代之的,是隐约可闻的抽泣声和沉重的叹息声。灯光亮起,在场的许多人眼眶通红,久久无法从影片所营造的巨大情感冲击中回过神来。
“完美……近乎完美的一部作品。”一位阅片无数的资深影评人摘下眼镜,擦拭着眼角,声音沙哑地评价道,“这不仅仅是一部电影,这是一次生命的对话,一次灵魂的洗礼。”
“萧老师的表演……是神迹。”另一位电影学者喃喃道,“这已经超越了演技的范畴,那是生命最后阶段的燃烧和绽放,每一个眼神都重若千钧,直击心灵。逐云的表演也脱胎换骨,与父亲之间的化学反应真实得令人心碎。”
导演坐在角落,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评价,脸上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他知道,他们共同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但这件作品的代价,太过沉重。
内部试映的口碑,如同密封容器中逸出的第一缕香气,迅速在顶级电影圈内悄然传开。尽管影片内容被严格保密,但“《长亭雪》是一部杰作”、“萧惊弦贡献了影史级表演”、“父子档震撼人心”这样的评价,还是不胫而走,引发了业内极高的期待和好奇。
电影节青睐,荣誉加身
初春,当第一抹新绿悄然爬上梧桐公馆的窗棂时,一个重磅消息如同春雷般炸响,驱散了持续数月的阴霾。
《长亭雪》正式入选了被誉为国际A类电影节中艺术水准最高、最富盛名的【康城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这意味着,影片将有机会角逐最高荣誉“金棕榈奖”,并将在全球媒体和顶尖电影人面前进行世界首映!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就连一向沉稳的陈叔也激动得声音发颤,第一时间将平板电脑拿到了萧惊弦的床边。彼时,萧惊弦正难得地处于清醒状态,精神稍好,靠在床头由儿子喂着一些流食。
萧逐云听到消息,手猛地一颤,勺子险些掉落。他强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尽量平静地将屏幕展示给父亲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爸,您看!康城!我们的电影入选主竞赛单元了!”
萧惊弦浑浊的目光缓缓聚焦到屏幕上,那行醒目的官方新闻标题上。他看了很久很久,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几分。良久,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看向儿子,那双深陷的、几乎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里,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火星,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极轻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又像是完成了某个遥远的期许。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嘴角那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却让萧逐云瞬间湿了眼眶。
他知道,父亲听到了,也懂了。这对他是最重要的肯定。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紧随其后,国内最具分量的【金梧桐奖】也公布了提名名单。《长亭雪》以横扫之势,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萧惊弦)、最佳男配角(萧逐云)、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摄影、最佳美术指导在内的十一项重磅提名!创造了该奖项近十年的提名纪录!
萧逐云个人,更是凭借在影片中脱胎换骨的表演,同时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演员】两项提名,得到了业界极高的认可。
一时间,所有的媒体焦点都聚集在了《长亭雪》和萧氏父子身上。各种深度报道、专题策划纷至沓来。人们回顾着电影拍摄的艰辛历程,挖掘着父子二人戏里戏外的感人故事,尤其是萧惊弦带病坚持完成作品的经历被披露后,更是在全社会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和敬意。
“用生命铸就的经典”、“艺术与亲情的双重绝唱”、“年度最受期待电影没有之一”……这样的标题充斥着眼球。
荣耀背后的寂静
与外界的喧嚣和赞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梧桐公馆内一如既往的寂静。
萧逐云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所有关于提名和赞誉的报道,只在父亲精神稍好的时候,挑选最温和、最正面的消息,轻声念给他听。他不敢让任何激动的情绪打扰到父亲的静养。
萧惊弦大多数时间依旧在沉睡,病魔的侵蚀日益严重。但偶尔,在萧逐云读着那些赞誉之词时,他会微微睁开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些令人艳羡的荣誉与他无关。只有一次,当萧逐云念到“萧惊弦先生的表演,为电影艺术树立了新的标杆”时,他看见父亲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荣耀如潮水般涌来,金光闪闪,照亮了前程。
但在这座被树荫环绕的公馆里,所有的喧嚣都被过滤掉了,只剩下最本质的陪伴和最深沉的担忧。
萧逐云握着父亲日渐冰凉的手,看着窗外盎然的春意,心中百感交集。他为电影的成功感到高兴,为父亲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但这一切的喜悦,都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阴影。他最大的愿望,不是站在聚光灯下领取奖杯,而是父亲能亲眼看到这一切,能亲耳听到那如潮的掌声。
口碑在发酵,奖项在青睐。
《长亭雪》的传奇,正在书写。
而故事的中心,那位创造了传奇的艺术家,却正在生命的寒冬中,与时间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博弈。
所有的期盼与荣耀,最终都化为了病床前最沉默的守护。
等待着,一个不知能否到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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