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就餐后葛小伦来到了模拟训练室。此时,葛小伦正对着模拟沙盘里的联邦架构图出神。这几天他几乎泡在马库拉格之耀号的智库中心,从早到晚啃着那些星际文明整合的案例——有靠共同外敌凝聚成联邦的,有在资源枯竭后被迫合并的,甚至还有两个原本敌对的文明,因为发现了新的宜居星球而握手言和的。
“这玩意儿比在学院背的战术手册难十倍。”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边的能量饮料罐已经堆了小半箱。刚来时他总觉得这些文字资料枯燥得要命,直到昨天在模拟舱里“体验”了一次文明分裂的后果——不过是因为几个资源矿脉的归属权没谈拢,两个星球的舰队就在轨道上打了起来,最后被路过的星际海盗捡了便宜,整个文明连带着殖民星一起成了焦土。
“这就是你小子昨天哀嚎着‘再也不想碰模拟舱’的原因?”林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拎着个金属杯,“卡尔加说你把第三十七号模拟场景玩崩了十几次,智库系统都开始给你发‘文明拯救警告’了。”
葛小伦挠了挠头,脸上有点发烫:“那场景太坑了!刚把东边的派系安抚好,西边又因为信仰问题打起来了……”话没说完,就被走来的杜卡奥拍了拍肩膀。
老将军这几天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手里攥着个数据板,指节都捏得发白。“小伦,你过来看看这个。”他把数据板递过去,上面是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史记录,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一万多年前开始排起。
葛小伦扫了几眼,突然瞪圆了眼睛:“大远征时代?火星铸造世界造的?这船……一万多岁了?”
“不止。”杜卡奥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你看这里——它刚出厂时就是极限战士军团的旗舰,跟着军团打遍了大半个银河系,光记录在案的重大战役就有两千多次。上次我去查它的武器系统,发现主炮换过七代,舰体装甲补了又补,连最底层的引擎室,都还留着大远征时期的铸造师签名。”
葛小伦没说话,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登上这艘船时,觉得它像座冷冰冰的钢铁山,可现在看着数据板上的记录——哪里的装甲是在某次保卫战中被击穿后更换的,哪个舱室的铭牌是纪念牺牲的舰桥 crew( crew),甚至连食堂角落的咖啡机,都是五千年前某个连长从外星文明带回来的“战利品”——突然觉得这船像是活的,每一道划痕里都藏着故事。
“你再看这个。”杜卡奥又调出个文件,是林阳发给他的星际战争案例,不过都做了处理,隐去了那些过于黑暗的细节,只留下文明兴衰的脉络。“这个叫‘艾瑞亚’的文明,科技水平比当年的德诺还高,就因为内部分裂成了三个联邦,互相掐了几百年,最后被一个刚掌握星际航行的小文明给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的舰队各自为战,连最基本的通讯频率都没统一,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争论该谁先出兵。”
葛小伦沉默了。他想起德诺星系的往事,虽然杜卡奥很少细说,但他也知道,那场烈阳战争里,德诺文明的分裂是导火索之一。老将军此刻攥着数据板的手在抖,显然是被这些案例刺到了痛处。
“一万多年的船,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硬扛。”林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望着窗外舰体上的巨幅战徽——双头鹰的翅膀上布满了细小的弹孔,那是无数次战役留下的印记,“你以为极限战士凭什么让这船撑到现在?光靠火力?他们每次打完仗,第一件事就是修船,第二件事就是总结——哪场仗是因为指挥失误输的,哪个盟友是因为没及时支援丢的,记下来,刻在舰桥的石碑上,下次再碰到,绝不再犯。”
他指了指舰桥角落的一块黑色石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短句,大多是“某年月日,因分兵过散致防线崩溃,亡三百一十二人”“某战役,轻信盟友承诺致侧翼遇袭,此后结盟必立血誓”之类的话。
“这船就像个老祖宗,天天在这儿盯着他们——别犯错,犯了错就得死人,就得丢地盘。”杜卡奥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感慨,“我打了一辈子仗,见过的船不算少,可从没见过一艘船能把整个军团的魂都装进去。咱们的舰队,船旧了就换,仗打完了就忘,可人家呢?一万年的教训,记了一万年,难怪能在星际里站得住脚。”
葛小伦突然想起昨天在模拟舱里,自己为了“快速统一”,硬把两个敌对的派系捏到一起,结果不到三个月就爆发了内乱。当时他还觉得是模拟系统太苛刻,现在看着石碑上的字,突然明白过来——文明不是积木,随便拼拼就能成型,得像这船一样,一点点打磨,把教训刻进骨子里,才能扛住风浪。
“林阳,”杜卡奥突然转向林阳,眼神比来时亮了许多,“这些案例和舰史,能给我传一份吗?回去后,我想让南海舰队的军官们都学学。”
林阳点头,把一个数据芯片抛过去:“里面还有些卡尔加整理的指挥心得,老东西藏了好久,昨天被我磨得没办法才交出来的。”
葛小伦看着手里的数据板,又看了看窗外缓缓划过的星带,突然站起身:“杜叔叔,我想再去模拟舱试试。这次不玩崩了,争取让那个艾瑞亚文明活下来。”
林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卡尔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的链锯剑轻轻磕了磕甲板:“这小子总算有点样子了。”
“还早着呢。”林阳端起金属杯,望着舰体深处那片象征着极限战士荣耀的灯光,“不过至少他开始明白,有些担子,不是靠拳头就能扛起来的。”
舰桥里很安静,只有全息星图重启的嗡鸣,和远处传来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万多岁的马库拉格之耀号依旧在星海里缓缓航行,像位沉默的老者,用自己的过往,给新来的客人讲着最实在的道理——活着,从来不是偶然,是一代代人把教训嚼碎了咽下去,把团结刻进骨头里,才能在这宇宙里,稳稳地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