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
曾经充满朝气与希望的圣地,此刻却被一层名为“绝望”的阴云笼罩。
归墟之眼防线全面崩溃。
五阶【四翼墟龙】横空出世。
补天城大撤退。
蒙正将军……生死不明。
一个个噩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大部分学生和导师,都参与到了防线的撤离与支援工作中,行色匆匆,神情凝重。
物资调配、伤员安置、情报分析、后勤保障……
每一颗螺丝钉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燃烧着。
但总有一些人,在任务的间隙,会不由自主地走向一个地方。
陆禾的特护疗养室。
他们不敲门,也不说话。
只是站在外面,透过特制的玻璃,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依靠生命维持系统才能勉强吊住一口气的男人。
像是在朝圣。
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祈愿。
“你说……陆禾队长他……”
一个年轻的学员嘴唇翕动,话说到一半,就被同伴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
“别说了。”
“可是……连五阶的蒙正将军都……”
“他是陆禾。”
同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
是啊。
他是陆禾。
这个理由,在逻辑上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陆禾才二阶。
一个二阶觉醒者,在能够轻易抹平山脉、气化钢铁的五阶【四翼墟龙】面前,与蝼蚁何异?
连五阶的【蒙恬】天魂觉醒者,镇守补天城数十年的蒙正将军,都已战败,生死未卜。
陆禾又能做什么?
没人知道。
但他们就是来了。
仿佛只要站在这里,就能从门后那个沉睡的男人身上,汲取到一丝面对末日的勇气。
他们希望奇迹。
他们希望这个不断创造奇迹的男人,能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再一次站起来。
哪怕,这希望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然而每一次,希望都变成了失望。
陆禾依旧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仿佛一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疗养室外的长廊上,王成武独自一人,靠着墙壁,静静地站着。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偶尔闪过的疲惫,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他比那些学生更清楚,奇迹,不会发生。
至少,不是现在。
让娜已经走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
那个总是将“圣光”与“荣耀”挂在嘴边的金发圣女,在收到欧联“永冬之门”异动的消息后,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回归。
“我的旗帜,必须插在我的故土之上。”
“王,替我向陆禾队长告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话。”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属于【贞德】的、鼓舞人心的微笑。
但王成武看得出,那微笑之下,是奔赴死地的决绝。
欧联的高层让她不要回去。
六阶异兽……
那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天灾。
回去,就是送死。
但她还是回去了。
“我怕回去晚了,就连想见的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王成武没有阻拦。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背负的宿命。
就像他,必须守在这里。
不是守护奇迹。
而是守护大秦队最后的……队长。
王成武收回思绪,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投射在这扇门上的,那种混杂着期盼、恐惧、与最后希望的复杂情感。
这些情感,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这条走廊里。
压在他的肩上。
更压在门后那个生死不知的男人身上。
天下皆绝望。
而此地,是最后的希望。
王成武缓缓抬起手,覆上冰冷的门板。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但他知道,陆禾必须醒来。
如果他不醒……
华夏,乃至整个世界,或许真的……
就要倾覆了。
……
意识的至深之处。
无尽的虚无之中,一座巍峨、雄壮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宫殿,静静矗立。
阿房宫。
正中央,大殿之上。
陆禾的灵魂体被无数道黑金色的锁链捆绑着,悬浮在半空中。
他的意识之火,已经微弱到了极致。
宛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那股来自世界规则的排斥与磨灭之力,虽然被始皇帝暂时挡下。
但其残留的影响,依旧在不断侵蚀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灵魂。
高高的龙椅之上,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始皇帝。
他低头,看着下方被锁链吊着,气息奄奄的陆禾。
眉头,微微皱起。
他能感觉到。
感觉到外界那一道道绝望、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
他也能“听”到。
听到那头五阶畜生嚣张的吼叫。
听到更遥远的地方,那头六阶畜生苏醒时,引动的规则咆哮。
“真是……吵闹啊。”
……
祭酒的小院一如既往的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湿热,连风都仿佛死去了。
与外界的恐慌和绝望截然不同,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都慢了半拍。
孙清穿着一身朴素的儒衫,正手持一个古朴的木瓢,不急不缓地为院角那几株娇嫩的兰花浇水。
清水顺着翠绿的叶片滑落,滴入泥土,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仿佛他浇灌的不是花,而是自己的心。
他知道。
北境的那座长城,已经塌了。
蒙正,华夏最坚固的盾,碎了。
没有意外。
当那头【四翼墟龙】展现出碾压性的力量和冰冷的智慧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蒙正的道,是“守”。
但当敌人强大到足以一击贯穿整个天下时,再坚固的盾,也终将迎来破碎的宿命。
现在,这份足以压垮整个文明的重担,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华夏唯二的五阶。
一个已经战败。
另一个,就是他。
孙清的眼眸古井无波,倒映着兰花湿润的叶片。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西伯利亚“永冬之门”方向。
那股更加深邃、更加恐怖、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望气息。
六阶。
一个仅存在于理论中的等级。
一个代表着“神明”与“天灾”的代名词。
就算他能赢下【四翼墟龙】……
谁又能去面对那真正的“天”呢?
答案是没有人。
这是死局。
彻头彻尾的,看不到一丝生机的死局。
这份足以让任何英雄豪杰心神崩溃的重量,却似乎无法让他手中木瓢里的水,荡起一丝一毫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