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了。
陆渊的视线，穿过了外面那片疯狂舞动的畸变体群，死死地锁定在数公里之外，那个将“利维坦”号包裹在内的，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护盾上。
他回答了韩清的问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驾驶舱。
“等它们把路障清理得差不多。”
什么？
这句完全不合逻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障？这里哪来的路障？唯一的路障，不就是外面这群要把他们撕碎的怪物吗？
韩清和她身旁的赵千讯，是反应最快的两个人。
他们几乎是同时顺着陆渊的目光看去，看向远方那艘“利维坦”号所在的坐标。
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们脑中同时炸开。
赵千讯猛地推了推眼镜，双手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将一个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放大到极限。
画面中，那群被次声波吸引来的，体型庞大的“铁甲蟹”，在发现“蛟龙号”这个铁罐头一时半会儿啃不动之后，一部分竟然开始焦躁地转向。
它们巨大的蟹钳挥舞着，无差别地攻击起了任何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
而挡在它们和“蛟龙号”之间的，除了密集的“剑脊鲨”群，还有一个东西。
乌尔里希的能量护盾！
一只“铁甲蟹”的巨钳，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了那层看不见的“墙壁”上。
轰！
一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在深海中猛然扩散开来。
这群被乌尔里希召唤而来的“猎犬”，竟然开始攻击起了它们主人的笼子！
玩养成系是吧？结果自己养的蛊开始反噬了？
这剧本，带劲。
乌尔里希显然也发现了这个超出他剧本的意外。
那折磨着所有人神经的瓦格纳交响乐，戛然而止。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杂音，紧接着，是乌尔里希第一次带着明显怒意的咆哮。
“该死的低等生物！你们的目标是那艘潜艇！”
他立刻开始调整次声波的频率，试图将这群失控的畸变体重新引向“蛟龙号”。
但他亲手制造的这场混乱盛宴，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范围。狂暴化的畸变体只剩下攻击本能，根本不分敌我。
他想点菜，结果把整个厨房都给炸了。
陆渊知道，时机到了。
他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从舱壁上站直。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绝望的深渊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平静，都是唯一的希望之光。
他一步步走向赵千讯的控制台，无视了周围或疑惑，或期盼，或茫然的注视。
好了，剧场经理亲自下场干预，结果把舞台搞砸了。
该轮到我们这些被捆起来的演员，上台表演了。
陆渊停在赵千讯面前，没有一句废话，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个‘罩子’，现在能量波动最剧烈，也就是被攻击得最厉害、最薄弱的点，在哪里？”
赵千讯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
他大脑中原本正在飞速运转的，数以万计的防御和规避方案，瞬间被清空。
所有算力，全部涌向一个全新的任务：解析敌方护盾。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化作一片残影，冰冷的数据洪流在他的操控下，汇集成一个实时变化的能量结构模型。
“蛟龙号”周围，那群被乌尔里希自己召唤来的“猎犬”，正在忠实地执行着陆渊的“清障”任务。
无意识的“铁甲蟹”群，成了最优秀的攻城锤，一遍遍地砸向那层看不见的能量壁障。
原本稳定均匀的能量护盾，此刻像是被投入了无数石子的湖面，泛起剧烈的涟-漪。
模型上，一个红点被迅速锁定，并被放大到主屏幕中央。
那个位置，在护盾的正下方，贴近漆黑的海床。
画面中，一只体型比同类大了近乎一倍的巨型“铁甲蟹”，正用两只磨盘大小的巨钳，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轰击着同一个点。
那是怪物的本能，也是乌尔里希无法精准控制的混乱。
“坐标锁定！方位3-5-8，深度4771米！”
赵千讯的声音因为数据处理的巨大负荷而有些发干。
“该点的能量壁障厚度出现断崖式下跌，当前读数，仅为平均值的百分之四十七！”
他报出这个数字时，驾驶舱内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有机会？
但赵千讯下一句话，将这丝侥幸彻底打碎。
“该厚度，依旧远超‘蛟龙号’结构强度所能承受的冲撞极限。执行撞击的成功率……理论上，为零。”
又是零。
一个精确，不带任何感情的科学结论。
一个来自超级计算机的死亡判决。
陆渊对这个“成功率为零”的结论置若罔闻。
他转过身，径直走向驾驶位。
他没有看那些闪烁的警报，也没有看屏幕上狰狞的怪物，只是看着那个从危机开始就一直坚守在岗位上的男人。
向阳红。
然后，他下达了一个让整个驾驶舱陷入绝对死寂的命令。
“启动所有引擎。”
“动力超载百分之一百五十。”
“对着那个坐标点，撞过去。”
寂静。
长达三秒的，连呼吸声都被抽离的绝对寂静。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听力系统在深海高压下出了故障。
撞过去？
撞什么？
撞那个能量厚度依然远超承受极限的能量护盾？
“顾问！”
向阳红猛地从驾驶位上转过身，他几十年军旅生涯磨砺出的沉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陆渊，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不是一堵墙！那是纯粹的能量壁障！一头撞上去，和全速撞上大陆架没有任何区别！”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坐标点，手都在发抖。
“我们会被瞬间压缩成一个铁饼！连同里面的所有人！”
这不是质疑，这是来自一名战略级潜艇指挥官，最基础的专业判断。
赵千讯也冲了过来，一把拦在陆渊面前。
“陆顾问！请您三思！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定律！即便那是能量最低点，其反作用力也足以在零点零一秒内摧毁我们！”
他试图用最理性的数据，去唤醒这个陷入疯狂的男人。
王胖子张着嘴，脸上是活见鬼的惊骇。
雷动刚刚平复下去的电光，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体表跳跃。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
这是命令全船的人，一起按下自爆按钮。
在所有人的激烈反对中，韩清动了。
她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走到了陆渊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