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林浩看着苏巧,将一小块沉香,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造型奇特的琉璃瓶中,随后又按照配方,依次加入了檀香、桂花、麝香等物。
最后,她将经过反复蒸馏、清澈如水的米酒,缓缓倒入瓶中。
“封存。”
苏巧轻声下令。
一名助手立刻上前,用特制的蜜蜡将瓶口封死。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个琉璃瓶,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香料,而是整个大宁的国运。
按照陛下的手札,接下来,便是等待。
一个时辰后。
苏巧亲手启开了蜜蜡。
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瞬间从瓶口喷涌而出,几乎是粗暴地冲进了在场每个人的鼻腔。
那不是香味。
那是一场由沉香、檀香、麝香等顶级香料联手发动的嗅觉暴乱。
气味驳杂、刺鼻,甚至带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冲劲。
离得最近的一名女学生,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脸色微微发白。
“这……这是什么味道?”
林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失败了。
这根本不是陛下所描述的,那种能让女人为之疯狂的迷人香味。
这味道,别说卖钱了,拿去熏蚊子,都怕把蚊子熏得集体暴走。
苏巧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看着那瓶失败的液体,嘴唇都在颤抖。
“丞相大人,是……是学生无能……”
整个香韵阁,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一次尝试,以惨败告终。
“问题出在哪里?”
林浩强压下心中的失望,沉声问道。
苏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起陛下的手札,又看了一遍。
“回禀丞相,配方上的材料绝不会错。”
“问题……可能出在配比,或是融合的过程上。”
她指着那瓶失败品。
“沉香与麝香,其香霸道,桂花之香清雅,它们混在一起,非但没有相辅相成,反而互相冲突,才造成了这般刺鼻的气味。”
林浩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他懂。
“再试。”
他只说了两个字。
第二次实验,很快开始。
这一次,苏巧和学生们变得更加谨慎。
她们将麝香和沉香的用量,减少了足足八成,同时增加了桂花等花草的比例,试图让香气变得柔和。
又是一个时辰的等待。
当瓶口再次被打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次,没有了那股霸道的冲劲。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出来。
苏巧蘸取了一滴,轻轻涂抹在手腕上。
她凑近闻了闻,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喜悦,瞬间凝固。
味道太淡了。
那股由无数珍宝混合而成的香气,只在她的腕间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淡淡的酒味。
第二次。
又失败了。
接下来,是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价值千金的珍稀材料被白白浪费。
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尝试,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的结局。
有的成品,因为火候没掌握好,带着一股焦糊味。
有的,甚至连香气都没有,只有一股浓浓的酒气。
连续五次失败。
饶是这些女学生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此刻也都是面如土色,信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就连林浩,都开始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陛下的计划环环相扣,若是香水这一环出了问题,后续的许多布置都将无法展开。
他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珍稀材料,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这烧的哪里是香料,这烧的分明是黄金啊!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陷入绝望之际。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巧,目光死死地盯着配方上的几个字。
“蒸馏提纯米酒、白蜜、少量珍珠粉……”
她喃喃自语,仿佛魔怔了一般。
忽然,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拨开了重重迷雾,看到了一丝曙光!
“我明白了!”
她激动地喊出声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林浩也停下脚步,急切地问道:“明白什么了?”
苏巧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抹红晕。
“丞相大人,我们都想错了!”
“我们一直想着如何将这些香料混合,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步——次第!”
“次第?”林浩不解。
“对!就是顺序!”苏巧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画起来。
“沉香、檀香,此为‘基调’,气味沉稳而悠长,当最先融入酒中,作为香气的根基。”
“桂花、兰花,此为‘主调’,是香气的主体,当在基调稳固之后,再行融入。”
“至于龙涎香,其香飘忽,变化万千,当为‘前调’,需在最后加入,方能引出所有香气的层次!”
她越说越激动,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还有白蜜与珍珠粉!它们不是调味,而是‘定香’之用!是为了让香气能够长久地依附在肌肤之上,而不是随风而散!”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林浩更是恍然大悟!
对啊!
陛下给的只是配方,是材料。
但如何将这些材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变成真正的“香水”,这才是对大学院真正的考验!
“快!按你说的,再试一次!”
林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这是第六次尝试。
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再失败,今天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香韵阁内,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苏巧亲自掌舵,指挥着助手们,严格按照她最新推演出的“三调定香法”进行操作。
先用高度提纯的米酒,以文火缓慢地浸润沉香与檀香,萃取出沉稳的基调。
再将火力稍微加大,投入桂花等花草,让花香与木香完美融合。
最后,待香液冷却到特定温度时,才将那珍贵无比的龙涎香,小心翼翼地滴入其中。
最后一步,加入白蜜与珍珠粉,轻轻搅拌,封存。
这一次,他们没有急着打开。
而是将那瓶汇聚了所有人希望的香液,静置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香韵阁。
苏巧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亲手启开了瓶口的蜜蜡。
没有刺鼻的冲劲。
也没有寡淡的无味。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而又和谐的奇妙香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悠悠然地从瓶中飘散而出。
前调,是龙涎香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海洋气息,清新而神秘。
紧接着,桂花与兰花的甜美芬芳,如同温柔的丝绸,缓缓铺陈开来,占据了嗅觉的中心。
而在这甜美之下,又有着沉香与檀香那沉静悠远的木质香气作为支撑,让整个香味变得厚重、高贵,充满了底蕴。
这,才是真正的香水!
“成功了……”
一名女学生闻着空气中那令人沉醉的香气,忍不住喃喃自语。
苏巧颤抖着手,用一根玉签,蘸取了针尖大小的一滴,轻轻点在自己的手腕上。
香气与肌肤接触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变得更加鲜活、灵动。
“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香韵阁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所有的女学生都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连续一天一夜的煎熬与压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成功的喜悦与自豪!
林浩快步上前,拿起那只小小的琉璃瓶。
瓶中的液体,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宛如神界的琼浆玉液。
他凑到瓶口,轻轻一嗅。
那股无法言喻的奇香,让他这个对胭脂水粉一窍不通的大男人,都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成了!
真的成了!
他可以想象,当这东西出现在洛阳,曹操后宫那些女人的脸上,将会露出何等疯狂的表情!
林浩紧紧攥着手中的琉璃瓶,目光扫过那些欢呼雀跃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那张写着另外两种配方的纸上。
他的视线,越过了专供官员夫人的《兰芷清芬膏》,直接定格在了最后那个名字上。
《桂藿清露》。
核心配料:桂花、藿香、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