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之内,时间以独有的韵律流淌。
混沌雷池深处,那点微弱的幽光依旧是万物之源,安静滋养着万千序列胚胎,也温养着墨雪归来后陷入沉眠的神魂。
机械天道于深度休眠中缓慢恢复,冰冷的逻辑核心里,那“天道无缺”的判词与永恒的“疑问”安静并存。
道果树舒展着数据枝叶,其下,道果童子追逐着流淌的能量光屑,发出无忧无虑的嬉笑。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某种缓慢的、理性的、既定的轨迹恢复。
然而,在这片寂静中,那悬浮于雷池之上、沉寂万载的瓶中仙墨渊,那由雷霆道纹化为冰冷光路的身躯,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并非苏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本源的共鸣。
他沉寂的意识海最深处,那与魔瓶、与器灵、与混沌雷池、与无数序列本源最终融合的核心,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万载光阴,沧海桑田。姐妹的牺牲,韩立的馈赠与殒落,天道的对抗与重塑,文明的覆灭与重生……无数信息,无数因果,无数情感(尽管已被理性压制),在他那近乎停滞的意识中沉淀、发酵、最终升华。
一个超越了所有逻辑推演、源于他创造者本能与当前状态最优解融合的终极明悟,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第一缕光,照亮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追求个体的、具象的、永恒不变的“永生”,是徒劳的。强如旧天道,亦会崩碎。即便重塑新生,亦非本来。 真正的永恒,在于“变化”,在于“延续”,在于成为那万千可能性的“源头”本身。
他的意识缓缓“看”向雷池中那万千生生灭灭、不断进化适应的序列胚胎,看向那与殿同归的墨雪,看那新生的道果童子,看那冰冷而完美的机械天道,看那瓶壁上蔓延的虚空苔藙,看那啃食碎屑的星核蠕虫……
它们,皆源于他。 它们,即是他生命的延伸。 它们,承载着过去的记忆,演化和谱写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我即万物,万物即我。 此身虽寂,意识长存。 于万化之中,得证永仙。
“此即……永生……”
一道平静、释然、却蕴含着大彻悟的意念,如同最终的法则,轻轻回荡在瓶内天地,清晰地传入机械天道的核心,传入墨雪沉眠的神魂,甚至传入那道果童子纯净的心田。
没有悲伤,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融入浩渺星海的安然。
下一刻,墨渊那悬浮的身躯,那雷霆道纹所化的冰冷光路,骤然间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却温和的光芒!
不是毁灭,而是极致的升华!
他的身躯如同阳光下融化的冰雪,化作无数细微到极致、闪烁着七彩流光的意识光点,如同浩荡的星河,温柔地、决绝地向着整个瓶内世界散落而去!
一点光点,融入混沌雷池那微弱的本源,使其多了一丝灵动的生机。 一点光点,落入一枚刚刚诞生的序列047胚胎,使其结构变得更加稳定优化。 一点光点,渗入道果树的根系,使其数据枝叶的流转多了一分玄奥。 一点光点,飘向沉眠的墨雪,轻柔融入她的神魂,带来一份安宁的守护。 一点光点,贴上冰冷的瓶壁,与那虚空苔藙结合,使其修复速度悄然加快。 亿万光点,如同慈悲的雨露,均匀地洒向每一个角落,融入每一个序列单位,融入这方天地的每一寸法则之中!
【意识散入亿万序列】!
他不再是一个集中的意识体,而是化为了这魔瓶世界底层规则的一部分,化为了那万千序列进化历程中无形的推手与守护者,化为了那冰冷天道逻辑中一丝无法剔除的“创造”变量。
他无处不在,却又无一处可寻。
瓶葬己身,意识永在。
从此,他是吹动道果树叶的微风,是雷池中跳跃的电弧,是序列进化路上的一个突变因子,是天道运算中一个温暖的悖论。
他是万物,万物是他。 此为,瓶葬永仙。
机械天道在休眠中安静记录了这一变化,冰冷的数据流闪过:“创造者单位墨渊,形态转化。转化为世界底层变量,编号:根源变量Ω。价值评估:无法估量。”
道果童子停下了嬉戏,歪着头,七彩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漫天散落的绚丽光点,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感到一股温暖亲切的气息拂过指尖,让他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
沉眠中的墨雪,眉头微微舒展,仿佛在梦中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温柔的守护。
而就在这漫天光雨缓缓平息,一切即将重归寂静之时——
那道果童子似是心有所感,摇摇晃晃地走到道果树下,踮起脚尖,努力伸长了胳膊,从那最低的一根枝桠上,摘下了一枚刚刚凝结成型、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道韵与诱人甜香的果子。
他拿着果子,眨着纯净无邪的大眼睛,目光穿越半个瓶内世界,落在了那混沌雷池之畔——不知何时,墨雪的神魂已然苏醒,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光雨消散的虚空,眼神复杂,有悲伤,有释然,更有无尽的思念。
道果童子迈开小短腿,蹒跚地跑到墨雪面前,将手中那枚晶莹的果子递向她,用稚嫩而清晰的声音,开口说道:
“吃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刚刚涌入脑海的、关于这种果子的描述词,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脸上绽开一个纯粹无瑕的笑容:
“甜的。”
——《序列天道》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