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断裂的脆响像根细针,直接扎进白桃耳膜。
她眼睁睁看着那抹银光在掌心蜷成一团,坠地时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嗡鸣,余震顺着石缝爬满整个地宫,连头顶的长明灯焰都跟着摇晃起来。
小梅的血还黏在她手背上,温热里带着股铁锈味,混着断丝的震颤,让她后槽牙都跟着发酸。
小梅?白桃指尖发颤,托着少女后颈的手能摸到细汗,小梅的眼皮剧烈跳动,像有蝴蝶在下面扑棱翅膀。
她突然想起《药王手札》最后几页被虫蛀的批注——丝断非绝,乃转枢于内,当时只当是老祖宗故弄玄虚,此刻锁心印在掌心灼烫如烙铁,三百道残魂的低吟突然穿透血脉:那不是批注,是预言。
九哥!她抬头时,陆九正蹲在东壁前,火折子烧到指腹都没察觉,银丝断了,但没绝。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沾着血的指尖迅速在小梅眉心画符,笔锋逆着任脉走向,归藏逆符的朱砂纹路刚显,小梅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在她衣襟上。
是反噬。白桃喉头发紧,左手按在小梅心口,逆转自身经气——心火本该往上走,此刻却被她强压进丹田,像拽着根滚烫的井绳,从下往上一寸寸提。
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小梅锁骨上,她能感觉到两人血脉在符纹下绞成一股,断丝残端突然在地上抖了抖,银尾尖擦过白桃鞋尖,像在找什么。
接住。陆九的声音从背后炸响,白桃抬头正撞进他递来的掌心——他不知何时摸出匕首,刃口挑着半块烧剩的火折子,暗黄火光里,东壁的抓痕泛着诡异的青。看这些刻痕。他用匕首尖划拉地面,三两下画出八卦方位,表面是挣扎的乱痕,底下藏着篆文其欲逐逐,巡山不止
白桃怀里的小梅突然轻哼一声,睫毛颤得像雨打芭蕉。
她低头,正撞进一双泛着幽银的瞳孔——那是银丝断裂后才有的颜色,像把碎银揉进了眼仁里。姐姐......小梅的声音轻得像片纸,地底下有声音,好多人在敲骨头,和我娘临死前哼的调子一样......
她冰凉的手指突然抬起,指向左前方地砖。
白桃顺着看过去,那片青石板缝隙里泛着阴阴的潮气,像有活物在下面呼吸。
陆九的匕首地扎进砖缝,撬起来的瞬间,底下竟埋着一排青玉片,每片只有半字,拼起来是颐卦初九: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
白桃指尖扣住玉片边缘,凉意顺着指节往骨头里钻,这不是卦辞,是警告。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老药铺翻到的《地宫异闻录》,里面说过八卦镇国阵最毒的是祭主局,谁动了阵里的东西,谁就是新祭品。
陆九的匕首尖挑起一片玉片,背面沾着暗褐色痕迹,凑到鼻端嗅了嗅:是血,陈年人血。他抬头时,白桃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我小时候在中统密档见过地脉巡阵图,阵眼会像野兽巡山一样移位,路线是震→坎→艮→坤......他突然住嘴,盯着地面自己画的八卦图,东壁刻痕最深,对应震卦;北壁次之,是坎卦......
阵眼要来了。白桃打断他,锁心印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玉片上,现在必须定住阵眼。她从药囊里抓出把断魂砂——黑褐色的颗粒混着死人指甲粉,撒在玉片周围时,砂粒竟自动排成字,尖角直指东北角。
艮为山,为止。陆九立刻反应过来,抄起小梅断下的银丝缠在匕首尖,用断丝引魂,血砂镇山。他的匕首扎进字中心时,地底突然传来闷响,像有无数骨头在滚动。
白桃咬破手腕,鲜血混着断魂砂在地面画出字镇符,指尖每动一分,锁心印就灼痛一分,三百道残魂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在喊走!
走!
青焰在头顶地矮了三寸,又地涨起来。
小梅突然抓住白桃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停了......银丝在说,它接上线了。她泛银的瞳孔里映着那柄悬空的匕首——插在字中心的匕首正缓缓拔地而起,银丝像活了似的,尖端指向地宫更深处的暗道。
骨笛......小梅突然侧耳,听见没?
像小娃娃哭,又像有人叹气......
白桃屏住呼吸。
果然,极轻极轻的骨笛声从暗道里飘出来,像是用碎骨头磨成的笛子,每个音都带着毛刺,刮得人后颈发凉。
她低头看那排玉片,不知何时全部翻转过来,背面用血写着初九不动,朵颐自噬,字迹还在渗着淡红,像刚写上去的。
陆九的手指扣住她肩膀,掌心烫得惊人:它在引我们进去。他的目光扫过悬空的匕首,扫过暗道深处的黑暗,不是躲阵,是......
是必须走。白桃替他说完。
锁心印的血还在渗,顺着指缝滴在玉片上,被迅速吸收,化作一道微光,沿着暗道蜿蜒而去,像条会发光的蛇。
她望着那道光,能感觉到锁心印里的残魂在躁动,最前面那个双螺髻少女的脸又清晰起来,唇形一张一合——
跟上来。
小梅突然攥紧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姐姐,银丝在动,它说前面有光,和我娘最后抱我时一样暖......
陆九的匕首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白桃看见他眼底映着那道微光,像有团火在烧。
地宫深处的骨笛又响了一声,这次更清晰了些,调子竟和小梅方才说的归藏调一模一样。
白桃低头看掌心,锁心印的血还在渗,滴在青石板上,开出朵小红花。
那道微光还在往暗道深处延伸,像条看不见的线,拴着她的心跳。
她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锁心者不是守墓人,是引路人。
此刻,那道光就停在暗道入口处,像在等谁伸手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