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砸在石台上的脆响里,白桃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刀疤李的骂声还在门外撞出回音,可小梅突然攥紧她衣角的手,比冷水浸透的棉布更让她心悸。
姐姐,像不像娘哄我睡觉时哼的调子?小梅的声音发着颤,指尖死死抠住墙缝里渗出的旋律。
那曲《青囊安魂曲》裹着潮湿的石气钻进来,尾音里竟带着几分温热,像有人在地下捧着装了旧时光的陶罐,轻轻晃了晃。
白桃的呼吸顿住。
十二岁那年,她跪在药王宗药庐前背《汤头歌诀》,总听见偏厅飘出这调子——师父说那是青囊门的秘曲,只有血脉传人能听见。
可白芷...那个十二年前死在金陵大火里的女子,怎么会是青囊门的人?
。
小梅的指尖刚按上那块颜色略浅的石砖,白桃就看见她后颈的青纹突然泛起淡青色的光。
墙缝里的旋律陡然拔高,像竹管被风灌得急了,竟在石室角落震落一片石屑。
暗格!白桃拽着小梅蹲低身子。
石屑扑簌簌落进两人发间,原本平整的石壁上,一块半人高的方砖正缓缓向里缩进,露出个积满铜锈的暗格。
暗格里躺着座巴掌大的铜匣,匣面刻着的坎卦纹路还沾着土,却在触到空气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别碰!白桃迅速摸出银针。
作为军统法医,她太清楚古墓机关的狠辣——上回在湘西破的案子里,那具棺材上的梅花印就是涂了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银针尖刚触到匣盖,铜匣突然震了震,匣身浮起一层白雾。
白雾里浮出个人影。
白桃的银针掉在地上。
那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鬓边别着朵枯萎的栀子花——正是小梅颈间青纹的模样,正是十二年前被烧成焦骨的白芷。
你妄图利用天机会之力逆改命理,实为逆天而行!幻影里的白芷攥着半卷泛黄的帛书,眼尾的泪痣跟着颤抖,当年师父把八卦镇国图交给我们,是要护华夏气数,不是让你偷运给日本人换枪炮!
命理可改,国运亦可夺。对面的男声像浸了冰碴子。
白桃看见幻影边缘浮起模糊的轮廓:男人穿藏青长衫,袖口绣着金线云纹,正是三十年代金陵贵公子最时兴的款式。你若不助我,便只能成为历史尘埃。
白雾地散了。
小梅的指甲深深掐进白桃手背,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惊人:那...那是我爹吗?她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灯芯,娘总说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可他...他为什么要和日本人...
白桃喉头发紧。
她想起上个月在军统档案室翻到的密卷:1930年天机会分裂案,为首的两位大先生一死一逃,逃的那位带走了半幅藏宝图。
而小梅后颈的青纹,和卷宗里记载的青囊门掌门印分毫不差。
他不是。白桃轻声说,却看见小梅眼里的光地暗了。
她忙补了句:但我们会弄清楚。指尖抚过小梅后颈的青纹,那里还留着刚才暗格开启时的余温,你娘把秘密藏在坎卦里,就是要等你来揭开。
铜匣地弹开。
白桃取出两枚东西:一枚刻着坎卦的青铜符文,和一本封皮缀着水纹的旧书。
书页翻到第三页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上面画着水音传讯术的图解,正是方才引她们找到暗格的旋律原理;再往后,寒潭封魂阵的机关图上,赫然标着坎水机关井的字样。
不好!白桃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小梅惊呼一声栽进她怀里,两人顺着倾斜的地面滑向石壁。
白桃看见八卦轮盘上的圆孔正在渗出黑水,轮盘边缘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字——原来这轮盘根本不是机关,而是触发坎水阵的锁!
抓紧我!白桃扯下腰间的银针囊,抽出根最细的乌木针。
这针是用长白山百年乌木芯做的,师父说能导地下阴火,此刻却要拿来当探测器。
她咬着牙把针尖扎进石壁缝隙,电流顺着针柄窜上指尖——左面第三块砖,有机关!
小梅,数到三就推!白桃的膝盖撞在凸起的石棱上,疼得几乎握不住针。
她盯着石壁上跳动的蓝光,那是乌木针探到了机关节点。一!
二!
三!
两人同时发力。
石壁里传来铁链拉动的闷响,下沉的石室突然顿住,像被无形的手托了一下。
白桃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才发现她们正悬在半空中——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暗河,水流卷着碎木片撞在石壁上,发出闷雷似的轰鸣。
姐...姐姐...小梅的手指指向她们背后。
不知何时,原本封闭的石墙上出现了一道新门,门楣上用朱砂绘着艮卦图腾,门侧刻着一行篆文:山之根,藏玄机。
白桃的目光扫过那行字。
艮卦在东北方,是八卦里主的卦象,可这门却明明白白写着藏玄机——看来最后一枚艮卦符文,就藏在这扇门后。
她转身看向小梅。
这孩子的刘海还滴着水,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攥着乾卦符文的手却紧得发白。害怕吗?白桃轻声问,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水痕。
小梅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涌出来,却重重地点了头:我要知道真相。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白桃心口发疼。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青囊安魂曲》又响了起来。
可这回,旋律里多了道刺耳的杂音,像有人躲在暗处冷笑,尾音被扯得支离破碎,像根断了的琴弦。
白桃的手按在门把上。
门把是块冰凉的青玉,刻着艮卦的山纹。
她回头看了眼仍在颤抖的小梅,又望了望下方翻涌的暗河——刀疤李的脚步声还在门外响着,可门里的秘密,比门外的危险更让她心跳如鼓。
门一声开了条缝。
门缝里漏出的风裹着浓重的土腥气,隐约能看见里面立着座黑色的祭坛。
祭坛中央有块石碑,碑身的颜色红得刺眼,像浸过血。
白桃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听见小梅在身后小声说:姐姐,那碑...好像在发光。
可不等她们看清,门内突然传来的轻响。
白桃的银针地弹出,却见那光不是来自石碑,而是碑身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