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的日头刚爬过鸦雀岭的山脊,战场的硝烟就裹着焦糊味往半空飘。陈砚趴在主峰的观察哨里,望远镜的镜片被硝烟熏得有些模糊,他用袖口蹭了蹭,视线重新聚焦在日军阵地上——剩下的四十多辆坦克没再像之前那样扎堆推进,而是分成三股,贴着官道两侧的坡地迂回,显然是想绕开正面的雷区。
“鬼子想耍滑头!”陈砚咬着牙骂了句,转身对通讯兵喊,“给石刚发信号,让他盯着西侧那股坦克,别让它们绕到咱们侧翼!”
通讯兵刚把信号旗举起来,西侧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轰隆”声。陈砚心里一紧,以为是坦克突破了防线,再看时却见那边腾起一团团黑烟——是石刚提前在侧翼埋的“连环雷”炸了!
原来石刚早料到日军会绕路,昨天夜里带着苗族士兵在西侧坡地埋了二十多个连环雷,一个雷炸了能引着周围三个,此刻正把冲在最前面的三辆坦克炸得东倒西歪。最前面那辆坦克的炮塔被掀飞,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日军没来得及出来,就被随后的爆炸吞没。
“好样的!”陈砚忍不住攥紧拳头。可没等他松口气,中间那股坦克突然加速,对着正面的战壕冲过来。这些坦克贴着之前被炸坦克的残骸走,想借着掩护避开地雷,眼看就要冲过雷区。
“王锐!让反坦克小组顶上去!”陈砚嘶吼着。王锐刚把一箱炸药包搬到前沿,闻言立即吹响哨子,二十名反坦克手从战壕里跃出来,每人怀里都抱着裹着帆布的炸药包,猫着腰往坦克方向冲。
跑在最前面的是贵州新兵王小二,他之前在淞沪会战里只打过零星的仗,此刻脸吓得发白,却死死攥着炸药包的引线。一辆坦克发现了他,炮塔转过来,炮口对准了他。“小心!”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候,石刚从侧面冲出来,手里的苗刀一挥,砍断了坦克旁日军步兵的步枪,又一脚把那名日军踹倒,对着王小二喊:“快!往履带底下塞!”
王小二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冲到坦克侧面,趁着坦克转向的间隙,把炸药包塞进履带与车身的缝隙里,拉掉引线后往坡下滚去。“轰隆!”炸药包炸响,坦克的履带瞬间断成两截,车身猛地一沉,像头瘫倒的野兽。
可更多的坦克还在冲。有两辆突破了雷区,对着前沿的重机枪阵地开火,“哒哒哒”的重机枪声突然停了——机枪手被炮弹碎片击中,趴在枪位上不动了。旁边的副射手没犹豫,一把推开牺牲的战友,重新握住扳机,对着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扫射。
“林大夫!林大夫!”战壕里有人喊。陈砚转头看,见一名士兵的腿被坦克炮的气浪掀翻的石头砸中,骨头都露出来了,林晚正带着两名医护兵往这边跑,医疗箱在怀里颠得厉害。
林晚蹲下来,没顾上擦脸上的灰,先用止血带把士兵的腿捆紧,又撒上磺胺粉,动作快得像在跟死神抢人。“抬到医疗站去,路上别颠!”她对着抬担架的士兵喊,刚站起身,又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赶紧提着医疗箱跑过去。
陈砚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战场上。此刻日军的坦克已经被缠住,正面的雷区又炸响了几次,又有七辆坦克被炸瘫,剩下的二十多辆也没了之前的嚣张,开始往后退。陈砚知道这是反击的机会,他猛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对着士兵们喊:“弟兄们!冲啊!把鬼子的坦克全炸了!”
“冲啊!杀鬼子!”士兵们从战壕里跃出来,有的举着步枪,有的抱着炸药包,跟着陈砚往日军方向冲。石刚带着苗族士兵跑在最前面,他们熟悉地形,专挑坦克的盲区钻,手里的炸药包一个个往坦克底下塞,爆炸声此起彼伏。
阿吉跟着石刚冲,他看到一辆坦克的舱盖开着,里面的日军正想往外扔手榴弹,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一把将日军拽出来,手里的苗刀抵住日军的脖子。那名日军还想挣扎,阿吉手一用劲,日军顿时没了动静。
“阿吉!小心后面!”石刚突然喊。阿吉转头,见一辆坦克正对着他冲过来,他赶紧往旁边跳,坦克的履带擦着他的裤腿过去,把地上的石头碾得粉碎。石刚趁机冲上去,把炸药包塞进坦克的履带里,拉掉引线后拽着阿吉往回跑,刚跑开几步,坦克就炸得冒起浓烟。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日军的坦克又被炸毁了十辆,剩下的十几辆终于扛不住,拖着残躯往回退。日军步兵见坦克撤了,也跟着溃退,陈砚没让士兵追太远,毕竟手里的弹药不多,得留着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士兵们陆续回到阵地,每个人都浑身是泥,有的还带着伤,却个个脸上带着笑。王小二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日军的钢盔,兴奋地喊:“团长!俺炸了一辆坦克!俺真的炸了!”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好样的,没给贵州丢脸!”
王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的账本被风吹得哗啦响:“团长,清点完了!一共炸了十九辆坦克,歼灭日军步兵三百多,咱们伤亡八十多……炸药包还剩八个,手榴弹还有四十颗,重机枪弹剩九百发,步枪弹三千发。”
“够撑一阵了。”陈砚点点头,目光扫过战场,到处都是坦克的残骸和日军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他走到一名牺牲的反坦克手身边,默默地把他睁着的眼睛合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些弟兄,都是为了守住鸦雀岭,守住南京牺牲的。
林晚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沾血的纱布,声音有些沙哑:“医疗站那边还有二十多个重伤员,磺胺粉快用完了,得想办法再弄点。”
“我让王锐联系师部,看看能不能调些过来。”陈砚说。他知道现在补给紧张,但伤员不能等,就算再难,也得想办法。
就在这时,周明轩抱着电台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团长!师部来电,说吴师长已经派了一个运输队,送来了五百发重机枪弹、一千发步枪弹,还有十箱磺胺粉,明天就能到!”
“太好了!”陈砚松了口气。有了这些补给,他们就能更有底气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夕阳渐渐西沉,把鸦雀岭的阵地染成了暗红色。士兵们开始加固战壕,有的在清理战场,有的在擦拭武器,林晚则带着医护兵继续在医疗站忙碌。陈砚站在主峰上,望着远处日军营地的方向,心里清楚,今天只是打退了日军的一波进攻,明天,还有更残酷的战斗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