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稚秀那句关于“巴赫赋格”的精准比喻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顾念那因为陷入被动“兑子”而有些僵化的战术思维。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钟表匠”的所有行动。他不再将每一次事件视为孤立的攻击,而是将它们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他发现槐稚秀说得完全正确。“钟表匠”所有的布局都像一首结构严谨的复调音乐,每一个看似随意的音符最终都服务于那个核心的主题——彻底孤立并摧毁周毅这个关键的支点。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出招了。”顾念的手指在战术板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看似与所有事件都毫无关联的地点——临渊市慈善总会。
“这是他整个结构里最不和谐的那个音符。”顾念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的肯定。
陈博和槐柏韵都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不解。在他们看来慈善总会是一个完全处于阳光之下的非盈利组织,与这场黑暗中的战争没有任何关联。
“你们看,”顾念调出了一份由凌风提供的绝密资料,“‘钟表匠’入境之后所有的公开活动都无懈可击。他拜访学者参加艺术品拍卖会,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儒雅的投资顾问。但只有一个地方他去了不止一次而且每次都停留了很长时间。”
屏幕上显示出几张经过伪装的长焦照片。照片上“钟表匠”正微笑着将一张巨额支票递交到慈善总会会长的手中。
“表面上这是他在为自己的跨国公司塑造良好的社会形象。”顾念解释道,“但根据凌风的情报,这家慈善总会最大的一个海外捐赠来源,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基金。而这个基金的背后实际控股人,正是‘组织’长老会的一名核心成员。”
“这里不是他的攻击点。”顾念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这里是他的‘指挥部’,是他与组织在临渊市其他潜伏力量进行信息交换和资金流转的,最安全的中转站。”
“他以为自己把指挥部设在最阳光的地方就最安全。但他忘了阳光越是强烈,投下的影子就越是黑暗。”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打乱他的节奏?”槐柏韵立刻明白了顾念的意图。
“不。”顾念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森然的弧度,“我不要打乱他的节奏。我要在他的乐谱上替他写下最后一个休止符。”
……
与此同时,在临渊市警局。
周毅正经历着他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他被彻底地架空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被调离,他正在跟进的所有重要案件都被上级以各种理由强行中止。他每天能做的,只是坐在办公室里批阅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件。
他知道这是“钟表匠”的杰作。那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用“规则”本身将他死死地按在原地,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分崩离析。
这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来自他正在上高中的女儿。
“爸,”电话里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炫耀,“我拿到下周市里举办的青年慈善晚宴的入场券了!是安迪帮我弄到的!他说他爸爸是这次晚宴的赞助商之一,可以带我进去见见世面!”
安迪,就是那个所谓的“瑞士交换生”。
周毅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这是“钟表匠”的最后通牒。那只恶魔的黑手终于还是伸向了他最珍视的家人。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晚宴,那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只要他的女儿踏进那个会场,她就将彻底成为对方用来威胁和控制自己的终极人质。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在晚宴之前做出选择。
是彻底屈服成为对方的傀儡,还是……
周毅的脑海中浮现出顾念那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和他那句“你的身后有我”的承诺。
他挂掉电话,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了办公室里。
他从抽屉的最深处取出了那把除了在靶场外,已经十几年没有真正拔出过的配枪。他熟练地将子弹上膛,然后将枪插回了腰间的枪套里。
接着他走到衣柜前,脱下了身上那件象征着“规则”与“秩序”的警服。
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便衣。
当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眼神决绝的自己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被规则束缚的周毅警官了。
他只是一个为了守护家人不惜一切代价的父亲。
他走出了办公室,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开着自己那辆普通的私家车汇入了城市的车流,然后在一个没有任何监控的街角,将车停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车后。
车窗摇下,露出了陈博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周队长,”陈博将一个黑色的背包递给了他,“顾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周毅接过背包,里面是一套军用级别的防弹衣、一个加密的通讯器,和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p226手枪。
“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陈博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说——”
“欢迎来到,规则之外的世界。”
周毅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那件沉重的防弹衣穿在了身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跨过了那条界线。
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界线。
而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