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敬芝和陈辞休两人内心充满矛盾与挣扎,为如何应付山城老人眼前布置的任务的困境而纠结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山地区,一场规模更为庞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太原城内,岛国第一军司令部驻地。
这座往日里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军事指挥中心,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
当运城战役惨败的详细战报通过电波传来时,这个平日里人声鼎沸、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作战指挥中心,仿佛被施了某种可怕的沉默咒语,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曾经充斥着军官们激烈争论声、参谋人员匆忙脚步声的作战室,如今只剩下电报机发出的单调“嘀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这种机械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提醒着每个人这场惨败带来的沉重打击。
墙上悬挂的作战地图上,那些曾经被骄傲地标注的进攻箭头,此刻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失败。
司令部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变得如履薄冰,他们走路时刻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在屋内的长廊中奔走。
交谈时压低声音,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耳语交换着信息。
甚至连文件传递都尽量不发出纸张摩擦的声响,生怕惊扰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特别是在经过作战室最深处那间挂着“司令官室”牌子的办公室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放慢动作。
他们知道,里面那位以脾气暴躁着称的梅津美治郎司令官此刻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此时任何细微的声响——无论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鞋底与地板的轻微接触声,还是不小心发出的叹息——都可能成为引爆这位暴怒司令官的导火索。
他们清楚地记得,上次有人不小心惊扰到他时,那位倒霉的参谋遭受了怎样可怕的雷霆之怒。
忽然,一阵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在作战室外响起,这突兀的声响打破了作战室内原本紧张而压抑的氛围。
正在忙碌的参谋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地发出这般响动?
有人甚至已经皱起眉头,准备低声呵斥这个不懂规矩的闯入者。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来人的面容上时,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话语顿时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来人正是第一军的参谋长田中隆吉少将。
他身着笔挺的军装,面色凝重地大步走进作战室,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参谋们立即挺直腰板,向他投去敬畏的目光。
田中隆吉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距离最近的一名参谋身上。
“司令官阁下在哪里?”田中隆吉语气低沉的问道。
被问话的参谋立即立正站好,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参谋长阁下!”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颤抖。
“司令官阁下正在他的办公室,但是...”
参谋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补充道:“司令官阁下的心情现在很糟糕!”
听到这个回答,田中隆吉无奈地摇了摇头,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忧虑。
他当然清楚,自从接到运城战败的消息后,梅津美治郎司令官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作为第一军的最高指挥官,这次失利不仅意味着战略上的挫败,更关乎整个第一军乃至整个夏北方面军的荣誉。
然而,眼下西山战区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容不得半点迟疑和犹豫。
田中隆吉深知,此刻必须立即面见司令官,无论对方心情如何,都必须尽快商讨出应对之策。
看着周围那些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参谋们,田中隆吉心中不由得暗自摇头。
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军官们,此刻竟如此畏首畏尾。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军装,随后迈着坚定的大步,径直来到了梅津美治郎司令官的办公室门前。
“参谋长阁下!”
站在办公室门口执勤的卫兵立即立正挺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商量的坚决:“司令官阁下有令,暂时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田中隆吉注视着眼前这个虽然动作和语气都十分恭敬,却始终面无表情的卫兵。
于是他尽量放低姿态,用温和而诚恳的口吻对卫兵说道:“请务必帮我马上通知司令官阁下,就说有十万火急的重要军情需要立即向他汇报!”
说到这里,田中隆吉微微欠身,加重语气补充道:“拜托了!”
看到身为参谋长的田中隆吉态度如此谦卑诚恳,站岗执勤的卫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思索片刻后,终于点头应允:“您请稍等!”
说完,卫兵小心翼翼地推开办公室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卫兵走出来后,恭敬地向田中隆吉鞠了一躬:“参谋长阁下,司令官同意接见您了,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非常感谢!”
田中隆吉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不敢耽搁,立即推开房门,快步走进了司令官的办公室。
“田中君,你终于来了啊!”
一道熟悉却又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办公室深处传来。
田中隆吉刚踏入办公室门槛,就听见了梅津美治郎那沙哑的招呼声。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
只见梅津美治郎端坐在办公桌后,那张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面容此刻却布满了倦容,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向以军容严整着称的梅津美治郎,此刻身上的军装竟皱皱巴巴,领口歪斜,袖口还沾着些许污渍,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整洁。
“司令官阁下,您还好吗?看您的脸色似乎不太舒服,是否需要叫军医来看看?
田中隆吉快步上前,满脸关切地询问道。
他注意到梅津美治郎的脸色不对,整个人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疲惫不堪。
“无妨!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梅津美治郎勉强打起精神,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要向我报告吗?”
“报告司令官阁下,确实有重要军情需要向您汇报!”
田中隆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一共有两个消息需要向您报告,但是......”
说到这里,田中隆吉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但是这两个消息......恐怕都不太乐观。”
“哦?”
闻言,梅津美治郎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个消息,是来自夏北方面军司令部的正式质询函。”
田中隆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梅津美治郎的反应,发现对方仍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后,才继续说道:“他们对支援给第一军的航空部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表示严重关切,要求我们对此做出详细的书面解释。”
话音刚落,田中隆吉就看到梅津美治郎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只能说,梅津美治郎此时的定力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田中隆吉在向他汇报情况时,已经刻意将事态的严重性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弱化处理,用词遣句都经过再三斟酌,尽可能以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
但即便如此,这些经过修饰的信息仍然让梅津美治郎感到措手不及。
实际上,真实的情况要严峻得多。
夏北方面军发来的电报内容,绝非仅仅是“表示严重关切”这样官方的外交辞令。
那份电报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措辞之严厉、态度之强硬,简直可以用“兴师问罪”来形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锋利,尖锐,且伤人。
这也正是田中隆吉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暂时不将电文原件直接呈递给梅津美治郎的根本原因。
他深知,如果让司令官阁下亲眼目睹那份措辞激烈的电文,届时造成的心理冲击和情绪波动,恐怕就远不是现在这种程度能够比拟的了,甚至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也说不定。
不过,也难怪夏北方面军司令部会如此震怒,这次帝国陆军航空部队遭受的打击确实堪称毁灭性。
在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数百架各型号战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折损在了战场上。
这样惨重的损失规模,是自岛国发动侵夏战争以来从未有过的灾难性打击。
要知道,这些战机中不乏最新式的战斗机和轰炸机,每一架都凝聚着帝国军工的心血。
虽然从纯物质角度来说,战机的损失尚在可承受范围内。
毕竟以帝国目前强大的军工生产能力,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这些飞机很快就能重新补充到位。
但真正让鬼子高层痛心疾首的,是那些无法轻易补充的宝贵飞行员。
数百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加上近千名训练有素的机组成员,这些经过长期培养的航空精英就这样白白葬送在了战场上。
这种人才损失带来的剧痛,让一向骄横的鬼子高层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所以,也不怪夏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隆一再电报里甚至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原本已经被我军牢牢压制住的各路西山派系武装势力,现在又开始大规模地活跃起来了!
这些盘踞在西山地区的反抗力量,包括地方军阀残余、民间武装组织以及游击队等,近期都出现了明显的活动迹象。
“唔!”
梅津美治郎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为了增援运城这个战略要地,驻扎在西山各地的师团几乎都抽调出了各自最精锐的野战步兵联队火速驰援。
然而最终的战局发展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包括第二十师团主力部队在内,再加上增援的几个联队的强大兵力,竟然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周时间就全军覆没了。
按照第一军参谋本部战前的详细估算,以总共两万多人的精锐兵力,又依托着坚固的城市防御工事进行防守,在如此多有利因素的加持下,至少应该能够坚守半个月以上才是绰绰有余的。
但残酷无情的现实状况已经清晰地表明,这次他们所遭遇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而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劲旅。
这支部队既不是那些军纪涣散、士气低落,往往一触即溃的绥晋军和中央军残部,更不是那些整日隐匿在西山穷山恶水之间、只擅长灵活机动打游击的八路军游击队。
恰恰相反,这是一支历经无数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在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上经受住严峻考验,最终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脱颖而出的精锐正规军!
他们的战斗力之强悍、武器装备之精良、战术素养之高超,已经完全超出了日军参谋本部战前的所有预判和推演。
这支劲旅展现出的军事素质与战斗意志,甚至让一向骄横的第一军全体上下都不得不重新评估这支近期才刚刚进入西山的新锐之师。
当前他们所面临的严峻挑战,源于在西山地区各师团过度抽调兵力的决策失误。
这种大规模兵力调动不仅严重削弱了各部队的防御能力,更直接导致原本稳固的占领区内出现了多处兵力真空地带。
这些防御薄弱区域的形成,犹如在帝国精心构筑的统治网络上撕开了数个致命缺口。
与此同时,那些长期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各路抵抗组织,正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千载难逢的战机。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利用帝国军队兵力分散、防线空虚的绝佳时机,发动致命性的突袭行动,彻底挣脱帝国长期以来的军事压制。
这种此消彼长的态势变化,正在逐渐将鬼子推向一个极其危险的战略被动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