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起,檐下铜铃却突然一震。
谢昭宁指尖轻落,第七弦发出一声短促的颤音。她闭眼,琴音在识海中扩散,瞬间捕捉到三股异样的情绪波动——不是活人的心跳节奏,而是被外力操控的僵滞脉动。她立刻低声对萧景珩说:“西墙下三步,地动非人,是傀儡。”
萧景珩眼神一凛,抬手打出一道手势。暗处玄影迅速翻身上房,无声敲击三下瓦片。埋伏在西街陷马坑旁的弓弩手立即拉满弓弦,毒箭对准地面。
下一瞬,泥土松动,三具黑影破土而出。它们身披禁军铠甲,动作却机械迟缓,双眼泛着幽绿光点。刚站稳,便齐齐转向王府主院方向,似要突进。
“放!”
机关翻板骤然开启,两具傀儡踩空坠入坑底,数十支毒箭贯穿躯体,冒出青烟。第三具反应极快,单膝跪地,双臂交叉护头,竟硬抗数箭未倒。
屋顶银铃叮当乱响,青霜带着五名女卫从飞檐跃下,脚链声密集如雨。她手中抛出数枚铜片,精准击中傀儡耳后铜环。那傀儡猛地一抖,绿光熄灭,轰然倒地。
“是蛊控!”青霜落地后迅速退至谢昭宁身边,“耳朵里有铜管,连着脑部。”
谢昭宁点头,手指已在琴上滑出一段低频旋律。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探测波,顺着空气扩散,直逼地下密道出口。她感知到更深处还有动静——一人藏于阴影,呼吸极轻,情绪却剧烈起伏,像压抑着恐惧与愤怒。
“独孤漠。”她睁眼,“他在下面,没上来。”
萧景珩冷声道:“等他出来。”
片刻后,地道口传来轻微摩擦声。一名黑袍人缓缓走出,面具镶嵌夜明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双手垂于身侧,袖口隐约露出铜线。
“镇北王,好布局。”独孤漠声音沙哑,“可惜,你拦不住命定之事。”
萧景珩一步踏前:“你带傀儡走密道,以为我们不知?从你手下第一次探巷,就有人盯着。”
独孤漠冷笑:“那就看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蛊快。”
他猛然咬牙,嘴角渗血。身后地道中,接连冲出四具残破傀儡,双眼全红,胸口鼓动如心跳。它们扑向四周守卫,所触之人纷纷抱头惨叫,似被某种声音侵入脑海。
谢昭宁立刻拨弦,《静渊调》流转而出。音波如水,覆盖全场。那些失控的守卫渐渐平静,而傀儡动作却出现卡顿。
“他的控制靠声音频率。”谢昭宁快速说,“我可干扰节奏。”
萧景珩不再犹豫,拔剑出鞘,直取独孤漠咽喉。对方闪身避让,袖中飞出数根细针,半途却被一道黑影拦截——玄影横刀挡在前方,双刀交叉,将毒针尽数击落。
两人交手三招,玄影一刀劈向其腿侧,逼得独孤漠后退半步。就在此刻,萧景珩已绕至其背后,一掌拍向后颈。独孤漠旋身欲逃,却被谢昭宁琴音一震,动作迟缓半息。
那一瞬,萧景珩掌风落下,正中下颌。咔的一声,独孤漠整张脸扭曲变形,舌头弹出又缩回,显然无法再咬破什么。
玄影上前,铁链哗啦作响,迅速锁住其双臂。链条刻有符文,贴肤即发微光,压制体内蛊力流动。
“带回地牢。”萧景珩收剑,“活的。”
---
石室昏暗,唯有壁灯燃着幽蓝火焰。独孤漠被绑在铁椅上,面具已被摘下,脸上布满青色经络,像蛛网般蔓延至脖颈。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手指仍在微微抽搐。
谢昭宁坐在一架古琴前,指尖轻抚弦面。她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先用《心音谱》感知对方生命节律。心跳紊乱,血压升高,肾上腺素激增——这是极度戒备的状态。
她开始弹《溯梦谣》。
曲调缓慢,每一个音都精准落在人类记忆神经的共振频率上。独孤漠的身体逐渐绷紧,额头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谢昭宁轻声问:“你真正效忠的,是皇后,还是那个藏在青铜镜阵后的名字?”
独孤漠喉咙滚动,发出低吼,眼球剧烈转动,似在对抗幻觉。
她继续弹,音波深入潜意识层面。
“血祭苍生的钥匙,在谁手里?”
这一次,独孤漠猛然抬头,瞳孔放大,嘴唇颤抖。谢昭宁清晰捕捉到他心跳加速七成,呼吸中断两秒,这是真实情绪的爆发。
他嘶哑开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当年尚书府灭门之夜,有个孩子带走了它。”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谢昭宁停手,指尖仍搭在弦上。她回头看向门口的萧景珩:“他说的孩子,是我。”
萧景珩走进来,站在她身旁:“你六岁那年被人救走,身上只有一块玉佩和一把铜匙。养父说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物。”
谢昭宁点头:“我一直以为那是纪念品。现在看来,它可能是开启前朝秘库的关键。”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幼年攥着那把铜匙的触感。
“皇后烧毁血书,是因为她知道那晚有个幸存者。独孤漠效忠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前朝遗志。他一直在等一个人——能打开秘库的人。”
萧景珩沉声说:“所以他会供出线索,因为他觉得你是那个人。”
“但他没想到我会用琴音挖出真相。”谢昭宁收回手,合上琴盖,“现在我们知道三件事:第一,秘库存在;第二,钥匙在我身上;第三,皇后并不完全掌控局势。”
萧景珩看向昏迷的独孤漠:“他还活着,蛊毒反噬已经开始,最多撑三天。”
“够了。”谢昭宁起身,“我们不需要他活下去,只需要他知道什么。”
她走到桌前,提笔写下记录:
- 前朝秘库位置未明,但与青铜镜阵有关联;
- 钥匙为铜制,形似莲花瓣,曾由谢氏女眷保管;
- 独孤漠知晓仪式流程,提及“血祭需至亲之血”。
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放入袖中。
外面传来脚步声,青霜推门进来,右臂缠着布条,脸色有些发白。“王爷,我已经安排人看守地道入口,玄影带人在清理傀儡残骸。”
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一角,露出半块桂花糕。“给您留的,刚才太急,摔了一跤,不过还好没碎。”
谢昭宁接过,轻轻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辛苦了。”她说。
青霜咧嘴一笑:“只要您没事,我都行。”
玄影这时也进来,蒙面之下目光沉稳。他向萧景珩递上一枚沾血的铜片,上面刻着奇怪符号。
“从傀儡胸口取出的,像是某种编号。”
萧景珩接过查看:“查这个标记,找它来源。另外,加强地牢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独孤漠。”
玄影领命退出。
室内只剩两人。谢昭宁站在窗边,望着天际微白。一夜未眠,但她眼神清明。
萧景珩走到她身后,轻声说:“接下来,我们要整合所有证据,准备最后摊牌。”
她点头:“沈墨白那边已经准备好证词,宫中也有老太监愿意作证。只要我们拿出秘库线索,就能彻底动摇皇后的根基。”
“你不怕吗?”他问。
她转过身,直视他眼睛:“怕过。但现在不怕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该做什么。”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碎发。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外面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昭宁握紧袖中的纸条,走向门外。
萧景珩跟上,两人并肩走入长廊。
晨光洒在石阶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