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营地炊烟袅袅升起。谢昭宁站在使节帐前,手指轻轻抚过琴匣边缘,油纸包中的毒香残片贴着袖口,微沉。
萧景珩掀开帐帘,目光扫过她一眼,随即步入。玄影守在外侧,不动如山。
使节已等候多时,眉头紧锁,手中握着未点燃的熏炉。他抬眼看向二人,声音低沉:“你们昨夜未归,我本以为……朝廷又要拖延。”
“我们带来了答案。”谢昭宁走入帐中,将油纸包置于案上,缓缓打开,“也带来了真相。”
她取出一撮灰褐色粉末,投入熏炉余烬。火光微跳,一股苦艾混着焦松的气息悄然弥漫。使节呼吸一顿,脸色骤变,猛地后退半步。
“这香——”
“会让人神志恍惚,听从暗示。”萧景珩接话,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你带进议事厅的香囊,正是此物所制。有人想让你在决策时失智,逼你南侵。”
使节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谁?”
谢昭宁从琴匣夹层取出符文碎片,放在案面。“这是独孤漠所用蛊纹。昨夜我们捣毁了他的制香窝点,俘虏写下供词——‘首领若乱,南军必征,国库可启’。”
她指尖轻点那行字迹,抬眸直视对方:“他们不需要战争,只需要混乱。只要边关燃起烽火,镇北军出征,京城空虚,前朝秘库便可开启。而你们,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使节久久不语,额角渗出冷汗。那香的气息仍在鼻端萦绕,仿佛昨日议事时心头突来的躁动再度浮现。
谢昭宁取下小琴,置于膝上。第七弦轻拨,一段清越悠远的旋律流淌而出。音波无形,却如清泉漫过焦土,缓缓抚平人心深处的惊惶与猜忌。
使节肩头微微松弛,眼神渐明。
“你说的是真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曾觉得朝廷之人皆不可信,可你们……为何要救我们?”
“因为我们不愿看见无辜者流血。”谢昭宁收弦,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更不愿看着一场由谎言点燃的战火,烧尽两国百姓的家园。”
萧景珩上前一步:“我派两名暗卫随你同行,护你安全返程。若有人因你带回真相而加害于你,镇北军必问责到底。”
使节怔住,片刻后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悲怆:“多少年了,从未有人对我说——你会被保护。”
他起身,抽出腰间短刀,在案上斩断原定进军文书,纸屑纷飞。
“三日内,我率部后撤三十里,将此事如实禀报首领。”他盯着二人,一字一句道,“若边境再起战火,罪不在我们。”
帐内寂静。风穿帘而入,吹动案上残纸。
危机暂解。
暮色渐合,营火次第亮起。谢昭宁缓步走出军帐区,身后喧嚣渐远。草原无垠,月光如练,洒落银辉。
萧景珩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言,直至登上一处高地,远处哨塔灯火微明。
“若这一战打起来,”他忽然开口,“你会走吗?”
她停下脚步,望向他。
“你在哪里,真相就在哪里。”她说,“我从江南走到京城,不是为了逃命。”
他凝视她良久,眼中情绪翻涌,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下一瞬,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没有炽烈,没有急促。只是双臂收紧,让她靠在胸前,稳稳地、实实在在地依偎着。十年漂泊,千重险局,此刻仿佛都沉淀为这一抱的重量。
她的额头抵着他肩头,听见他心跳沉稳有力。风拂过耳畔,脚踝银铃轻响,像是回应着某种无声的共鸣。
“我们赢了一仗。”她低声说,“但还没到能歇下的时候。”
“我知道。”他下巴轻轻压了压她的发,“所以更要记住这一刻——你还在我身边。”
她闭了闭眼,唇角微扬。这片刻安宁来之不易,像暴风雨间隙漏下的星光,短暂却真实。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黑影疾行而来。玄影步伐稳健,未近身便已递出一封密函。
萧景珩松开手臂,接过信封。火漆已破,是京城方向的暗印。
谢昭宁抬头看他拆信,指尖不自觉蜷了蜷。
他看完,神色未变,只将信递给她。
沈墨白的笔迹,简短却沉重:周婉柔近日三入刑部旧档库,查谢家灭门卷宗;另据线报,其与“血河寨”残部在城西废窑秘密会面,似图谋再起。
她接过信,纸面微凉。袖中毒香残片的触感重新变得清晰,仿佛提醒她,另一场风暴已在酝酿。
她将信收入袖中,动作平静。
萧景珩望着她,只道:“天亮就启程。”
她点头,目光最后扫过这片草原。篝火零星,战马静立,边境暂时安宁。可她知道,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边关。
晨光未起,马匹已在营外备好。玄影牵马立于道旁,斗篷裹身,沉默如石。
她踏上马镫,指尖扣住缰绳。风卷旗幡,猎猎作响。
萧景珩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
马蹄轻踏,缓缓前行。营地渐远,天际微白。